又是一日将尽,暮色压着珠穆朗玛峰,更增荒冷寂寞之感,令人惊然生惧!
这荒漠的奇寒苦地,实在不该是人待的地方。然而,凸出来的悬崖上,却停着一架战机。战机内,如月抱着燕几道,目光呆滞。
她根据夜月的指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冰胡同”内挖出了燕几道,本来以为是一场柳暗花明的欢喜团聚。谁料,挖出来的燕几道已经冻成了冰柱子,透过冰层,她看到了燕几道的悲伤、绝望和痛苦。
一瞬间,有泪如倾!
她几乎可以断定,在燕几道人生的最后几秒钟,他苦苦思念的一定是他口中的囡囡——那个人形电脑孟逍遥!
嫉妒令她发狂,悲伤却令她软弱!
若不是夜月的小手一直揪着她,一直警示着她,她真的会不顾一切地与燕几道一起长眠于这个“冰胡同”内。
然而不能!
当一个人连死亡都无法自己做主时,其人生会是何等凄惨和悲凉?
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
心,若死了,身体的运转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如月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带着夜月和燕几道回到战机里的,从看到燕几道、确定燕几道的死亡后,她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夜月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她似乎是睡着了。
燕几道睁着眼睛,目视前方,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如月也睁着眼睛,眼眶四周的肌肉早已僵硬,但是她舍不得眨眼。
“他还没死!”一缕淡淡的思绪出现在如月脑海中。
如月没有反应,事实上,她一直都不肯承认燕几道的死亡。
“他还没死!他还没死!他还没死!”思绪越来越强烈,甚至控制了如月的脑部神经。
如月惊跳了一下,脖子缓缓扭转,望着夜月。夜月依然闭着眼睛,不过神情却很凝重,那绝不是一个酣睡婴儿该具备的表情。如月那颗濒临死亡的心生出了一丝希望。
“仔细感觉他的心脏!”指示来了。
如月本能地低下头,扒开燕几道的衣衫,将右耳紧紧贴在燕几道的胸口。
许久,微弱的动荡才传入鼓膜!
如月陡然坐起身,张了张嘴,想问“怎么救他”,但是声音竟发不出来。原来,身体的极度寒冷和疲倦,以及心灵的痛苦和绝望,竟然摧毁了她的声带。
“在他的体内,有一股外来的内力。这股内力的存在,使他无法修炼高深的武功,因为它自动会阻挡一切外力入侵,成为一道天然屏障。”
如月恍然大悟,燕几道身体内部的这股力量,她不仅接触过,也听燕几道说起过。燕几道说,这是一股邪恶的力量,有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在他六岁那年偷偷地输入他的体内,从此欲罢不能。它的存在,使他不能探索武学的至高境界。他穿越来这儿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凭借科技的力量去除他体内的这股邪力。
只是,一直没有成功。
没想到,这会儿,竟是这股邪力挽救了燕几道的性命!
如月合掌,造化也,莫可测!当真是应了那句:“善即是恶,恶即是善”。两者虽对立,似乎相差甚远,但是总有某种东西牵扯着它们,让它们相近,甚至互换。
“我要如何救他?”如月让自己的脑海中产生这句话,虚心地请示她面前这个婴儿。
夜月的眉毛跳动了一下:“用你的命!”
如月愕然,这一道脑电波冷酷之极,与夜月之前的感觉截然不同。刹那间,她几乎怀疑夜月体内会不会侵入了什么邪魔。
“你的身体里蕴藏着奇异的能量,遇上高温蒸发,就能充分释放出来。燕几道虽然活着,但冰雪已经冻坏了他的肢体,即使侥幸将他救活,只怕也形同废人。唯有吸纳你的能量,才能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问题是,能量等同于你的命,能量枯竭了,你的命也消亡了。这与《聊斋》里那些献出灵珠的妖怪是一样的道理。”
如月怔怔地听着,她的脸色早已苍白,此刻更是接近灰色。
夜月不再发出指示,小脸透着疲惫。
救,还是不救?
这不是一个问题。
无论是出于对燕几道的爱,还是燕几道本人在这一场拯救地球的盛大行动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她都会选择前者。
只是,她又多么舍不得离开燕几道!
她的手轻抚着燕几道冰冷的却依然英俊的脸容,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上淌了下来,滴在燕几道犹如大理石般的面颊上。
如果早知道她离开战机的那一刻是永别,她一定不会那么潇洒地走出战机,她一定会努力恳求奶奶让燕几道同行,她一定……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如月俯下头,温柔地亲吻着燕几道的额头、眉毛、眼睛、脸颊、鼻梁,最后落在了燕几道的嘴唇上。嘴唇冰冷,再不复那一晚的湿润与温暖,触着她的唇瓣,更像是两片薄薄的冰块。
如月伸出双手,解开燕几道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去。燕几道的身体暴露在她面前——完美比例的运动员体形,充满力量的扎实肌肉,她痴痴凝望,无数个缠绵而甜蜜的画面从她大脑的沟回中跳跃出来,在她眼前一一掠过,又纷纷消失在她端脑的140亿个细胞之中,永世地珍藏起来。
她无比留恋地摸着燕几道的身躯,一寸,一寸,又一寸,每一个地方都不曾遗漏。这一生,她从未对任何男子做过这样的事,甚至在她与燕几道缠绵的时候,也都是燕几道主动。然而这一刻,她想这么做,她想要把她因为害羞而不敢做的事,统统做掉。
手掌缓缓移动,思绪却回到了她和燕几道第一次亲密接触的那个旖旎之夜。现实与想象混淆了起来,如月扬起小脸,眼中泛着极度欢乐又极度痛苦的情泪。一种蚀骨的强烈快感刺激着她的灵感不断提升着,也刺激着她的身体散发出惊人的光和热,衣服不知不觉地溶化了,她圣洁的玉体闪烁着梦幻般的耀目光芒。
“燕郎!燕郎!”如月喃喃地无声地呼唤着,伸出纤长的玉手,紧紧地拥抱着燕几道,光芒将两人彻底淹没,化成一个太阳般的光圈,由内而外地散发开来,光圈所到之处,无一不是平静、详和与安乐。
彩霞满布舱内,数不尽的光晕和彩色的光点瀑布般飞旋在燕几道的周身。
霞光缓缓收敛,最后一丝光晕没入燕几道体内。
燕几道醒了过来。
战机的空间不大,所以,燕几道一眼就看见了夜月。夜月的脸上,湿湿的一片。
燕几道翻身坐起,行动敏捷得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咦,你怎么会在这儿?如月呢?”他张望了一下,若不是外面夜色正浓,他会不顾一切地打开舱盖。
哇的一声,夜月哭了起来。
“喂,你这家伙,我又没揍你,你哭什么?”燕几道手忙脚乱地抱起夜月,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我命令你,不许哭了。”
夜月用更加有力哭声反抗了燕几道的命令。
燕几道搔了搔脑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吧,你狠!我拜托你,不要哭了。”
夜月充耳不闻,继续“哇哇哇”。
燕几道气馁,舱内气温适宜,他又赤身裸体,然而却有如芒刺在背,整个人都感觉发痒。他抓挠着头皮,哀求道:“求求你了,不要哭了。我给你作揖了。”
他单手示意了一下,夜月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哭,起劲哭!
“唉,你再哭,我也要哭了。”燕几道哭丧着脸,他真的撑不住了。如月,如月,你在哪里呀?
脑海中突然清晰地现出如月的面容,如月像在微笑,像在叹息,像在诉说着什么……如月占据了他的每一条神经,驱之不去。
他一生中从未试过这样强烈地去思念一个人,连对孟逍遥也不曾有过。
夜月一直哭个不停,哭得声嘶力竭。
“我前世一定欠你的。”燕几道咬牙恨道,“如月那死丫头去哪了?见鬼,她还说会回来找我,结果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
夜月睁开了眼睛,燕几道发誓,他在那对浸没在泪水中的瞳仁里看见了仇恨。
仇恨?
不会吧!
这家伙才多大?
燕几道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抹去了他的多虑。
掌心触及面部肌肉,燕几道惊讶地停了下来,将手掌移到双眼前仔细察看——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自己的肌肉变得特别滋润,特别有弹性,特别活力充盈呢?
他皱紧了眉头,记忆如潮水,慢慢涨了起来——他不是被冰雪活埋了吗?他是怎么逃出生天的?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的?他……
燕几道的眼珠子定格在夜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月呢?你姑姑呢?她去哪了?”他明知道眼前的孩子才出生没几天,根本什么都不可能知道,但是,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抛出一连串的疑问。
夜月没有回答,但是她的眼睛里,却再度现出恶狠狠的凶光。燕几道确信无疑,这一次绝对不是他眼花,这个不谙世事的婴儿的眼神,的确出现了成人才有的情绪!
恶狠狠?
老天,他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婴儿?严格论起来,他还是这家伙的救命恩人呢!
“你那是什么眼光?”燕几道不爽地问了出去,“小不点儿,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圣灵还是圣子呢!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个小屁孩儿!有爹生没娘养的坏家伙!睁开你带着眼屎的睡眼,好好看清楚,此刻在你眼前这一位玉树临风胜潘安,花娇粉嫩欺卫玠,花心无俦兰陵王,才华卓越羞宋玉的燕几道,正是你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没有我,你不可能呼吸着地球的氧气;没有我,你不可能看到珠穆朗玛的神奇;没有我,你不可能躺在古今第一帅哥的温暖而宽厚的怀里;没有我……”
他说得唾沫横飞,夜月一对眼珠子瞪得穷凶极恶。
忽然,夜月似乎叹了口气,神情煞是悲哀。
“又玩花样?”燕几道正待训斥,一个冷峻的声音通过传讯设备在战机外响起:“燕几道,慕容如月,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对抗,会令你们彻底消失在这珠穆朗玛峰上。”
此时,夜色褪去,珠穆朗玛峰上,出现了第一缕金色的光线。太阳,很快就要从山峰之下跳跃而出,将这个世界的黑暗涤荡而净。
可是,燕几道呢?
他的黑暗人生是不是才刚刚开始?
燕几道苦笑,低头看着夜月讥讽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嘲弄他是个废物。他蓦然警觉这孩子竟然比他更快地觉察到了危机。
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又的的确确地发生在他眼前!
如果他还有时间,他会认认真真地蹲下来,像刘备当年三顾茅庐一样,诚诚恳恳地问一问夜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只是如果!
因为战机外围,重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