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风发狂似地穿梭在这个夹道之内,发出尖锐可怕地怒号声。
孟逍遥张开嘴,飞舞的雪片立刻纷涌入口唇之内,使她完全无法发出声音来。
陡然间,她身上一轻,那个男人向上腾飞了起来。她在窟窿之中,只看见那男人惊恐的表情和舞动的四肢。紧接着,她只听到啪的一声,那男人从高高的半空中直直地摔落下来。同一时间,她身子一轻,腰身被宫暮光腰间的玉带卷住,也向上飞了起来,离开了那个冰寒的窟窿。她眼角一瞟,看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男人趴在雪地之上,鲜血染红了雪地,一片触目惊心。
雪下得更大了,似乎连老天都不忍看见这样的惨状,拼了命地想要掩盖住。
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夜空里飞舞,吹打着树叶,发出尖厉的叫声。叫声中,孟逍遥离这个夹道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孟逍遥被扔在逍遥宫的地面上,伤腿处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痛得她几乎又要晕过去。然而比起宫暮光的羞辱来,这疼痛却又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这个坏人,没有男人你活不下去了,是不是?”宫暮光大张着嘴巴,剧烈地喘着气。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抓起了孟逍遥胸前的衣服,咬牙切齿地骂道,“我那么用心地伺候给,哪一次没有让你享受,但是你呢,你还是不满足,还是要去找男人,是不是?是不是?”
孟逍遥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但是她不能流泪,不能倒下,她要为自己辩解。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挣扎着,努力地正视宫暮光的眼睛,“你应该看到我的样子了。我的腿很疼,我不小心摔到了窟窿里,我这个样子,是你想的那样吗?”
宫暮光迅速地上下打量了孟逍遥一眼,他看到了孟逍遥苍白的脸色,也看到了孟逍遥受伤的腿骨,他的心一时软了下来,伸出手去想要扶起她,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大婚那日,他怀着无限的希望来找孟逍遥,结果找到了只是一个替身——孟逍遥为了那个坏蛋,居然不惜让他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他的心又坚硬了起来,眼神也恢复成锐利冰冷的样子。
他缩回手,定定神,阴阳怪气地问道:“真的是这样吗?还是你为了掩盖事实,给朕来了一招苦肉计?”
“苦肉计?”孟逍遥苦涩地望着宫暮光,“九哥为什么那么说?”
“别跟朕装蒜!”宫暮光厌恶地避开那柔弱而凄苦的眼神,硬起心肠责问道,“你不是有预见能力吗?”
孟逍遥心头猛地一震,睁大了眼睛望着宫暮光。
宫暮光冷笑:“你无话可说了吧?你曾经用你的预见能力一次次地帮助那个贱种避开朕的搜捕,朕不再计较。朕一直等着你把一切告诉朕。但是,你没有。今天,你再一次试图用你的预见能力来愚弄朕。你是预见到朕会过来,所以提前布好了这一个阵势。若朕不是知道你有预见能力,朕会因为你的样子而心疼,而不忍心去计较你的过失。不,朕会天真地相信你的谎言,相信你是清白的!”
“如果我说,我的预见能力消失了呢?”
“你以为朕会信?”宫暮光狠狠地回击了过去,“孟逍遥,你一次次地欺骗朕,朕一次次地原谅你!可是,你今天做得太过分了,你真的那么离不开男人?连宫中的侍卫你都不肯放过?如果朕继续相信你,你是不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朕戴上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他愈说愈怒,陡然间大喝道,“朕今天要你的命!”
孟逍遥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宫暮光已经给了她兜胸一拳,她眼前一阵发黑,倒在地下。宫暮光不容她喘息,又像兀鹰一样直扑了下来,冲着她大声咆哮,拳打脚踢。
孟逍遥在地上打滚,大声喊道:“九哥,听我说!求你,九哥!”可是,宫暮光的理智被狂乱的怒气袭击得七零八落,他红了眼睛,凶狠地殴打不止,直到孟逍遥力竭声嘶,蜷缩在地下没有反应了。他才喘着气住了手,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双手抱住了脑袋,呜咽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朕饶恕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却不知悔改。你知不知道朕的心好痛,好痛!”
孟逍遥俯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宫暮光忽然惊觉地跳了起来,将孟逍遥翻过身子。孟逍遥鼻青脸肿,头发零乱,奄奄一息。
他大吃了一惊,骇然望着孟逍遥,似乎一下子想不起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刚才发生的一切,模糊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眼望着遍体鳞伤的孟逍遥,他顿时心如刀绞,五内如焚。
他一边摸着孟逍遥身上的伤痕,一边后悔地痛哭起来。
“来人哪!叫孙正来,叫孙正来!”
孙正为眼前的孟逍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几乎要狠狠地扑向宫暮光,狠狠地掐住宫暮光的脖子。
残存的理智控制了他的行为,他一声不吭地取出他的医疗工具,为孟逍遥治理起来。
在他的妙手回春之下,孟逍遥身上的伤口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意识也恢复了正常。
“兄弟,你醒了?”宫暮光惊喜地扑了上去。
孙正收了工具,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他不想看,不想听,他怕看了,听了,他会忍不住要大声呕吐起来。
他走出逍遥宫的时候,眼前发黑,脸上冰凉一片。他踉踉跄跄地走着,但还是会不时地摔倒在地。
“孙太医,你怎么了?”一个太监扶住了他。
他垂着头,摆摆手,声音嘶哑:“别管我,走开。”
太监嘀咕着离开了。
孙正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四肢连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感觉到撕裂般的痛楚,仿佛孟逍遥身上遭受过的暴打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又支撑着走了一会儿,终于捱到了药膳房,他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力乏地倒在一张椅子里,他抓住椅背,在痛苦中泪下如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喃喃地哭诉着,“爹,你教我救死扶伤,可是我救得了死,抚得了伤,却只是害她一次有一次地承受着各种残忍的暴打。这样的救死扶伤还有意义吗?不,我不是救死扶伤,我是助纣为虐。我比宫暮光更加残忍,我明知道过着怎样的生活,可是我却不敢说,不敢劝,不敢帮助。我只会卑鄙地医好她,然后残忍地把她推入那个深渊。”
他抬起手来,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耳光。
孟逍遥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意识正沉浸在梦幻之中,在那个微观世界里,她有一个慈爱宽厚的父亲,有一个温柔可亲的母亲,有一个全身心宠她爱她的哥哥,而她,是所有人的焦点和核心,她是童话王国里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她最喜欢最亲近的就是她的哥哥——宫暮光。
他会温柔地笑,温柔地说话,温柔地看着她……
可是,突然之间,她的哥哥说要娶她为妻,微观世界里的父亲勃然大怒,母亲伤心欲绝,而她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蜗牛,躲进了小小的壳里,自欺欺人地以为看不见这一切就没有发生。
“不要!不要!”她凄凉地喊着,小手无能为力地挥舞着。
“对不起,对不起!”宫暮光拢住了她的小手,“兄弟,九哥对不起你。九哥错了,请你原谅我。九哥发誓,再也不会那样对你,再也不会。”
孟逍遥怔怔地望着宫暮光,怎么?“哥哥”总算清醒了,正常了?
“你答应不娶我为妻了?”她茫然地问道,带着一分希冀和期盼。
宫暮光的脸色变了,他松开了手:“你说什么?”
孟逍遥凄然一笑,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但是她没有后退,她扬起小脸,平静地注视着宫暮光:“请皇上下旨,废了臣妾的后位。”
宫暮光瞪着她,黑眼睛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你始终都不在意是不是?你始终还是念着他对不对?你给朕戴绿帽子,是故意逼朕废黜你?把你打入冷宫?孟逍遥,你休想!”
他抡起了手臂,他恨,恨变成一抔黄土的安羽中,他恨,恨自己居然放纵他死掉。他死了,他的对手就成了一只看不见的鬼。他可以跟人斗,却无法跟一只鬼斗。他最恨的却是眼前这个曾经是、现在也一直是他唯一爱恋的孟逍遥,恨他自己对这段情的无能为力。那是他不管纳多少妃子,不管睡多少女人,都无法减轻一丝一毫的爱恋!
孟逍遥只是淡淡地望着宫暮光,她甚至没有闭上眼睛。若是宫暮光可以一掌结束她的命,于她,于他,倒真的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宫暮光的手挥下去,但是,却没有落到孟逍遥的脸上,他的手扫落了茶几上的杯盘。
他咬了咬牙,脸上的神气布满了凶狠的戾气:“朕知道你想干什么?朕知道你已经看见了后面发生的一切。可是朕不会让你如愿。孟逍遥,朕可以对你千般折磨,唯独不会让你死去。没有你,朕活着也没有意义。所以,朕一定会让你好好地活着,陪着朕一起活在地狱里。”
他哈哈笑了起来,摇摇摆摆地离开了逍遥宫。
今天晚上,他一定不能待在这儿了——他只要再待下去,就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冷冷地侧头,盯着瑟缩的玉茉:“从现在开始,皇后除了逍遥宫,哪里也不能去!如果朕发现皇后不在逍遥宫了,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孟逍遥躺在床上,心中酸楚,眼里已经泪汪汪的了。但是她紧紧抱着头,强忍着不要哭出声来。如今哭也没有用。只有你身边有个疼爱你的人,哭才有点意思。她伏在枕头上使劲抿着眼皮不让泪水掉下来。
皇后私会侍卫的情景,很快传遍了皇宫,大臣们真的震怒了。
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守妇道,其德行已经到了天地不容的地步,若继续由着她掌管后宫,长此以往,后宫不知道会跟着出现什么丑事呢!
而皇上被这样的女人掌控在手心里,与明君之道也必将愈行愈远。
是可忍孰不可忍,大臣们决定,不是皇后被废黜,就是臣子们集体罢官。总之,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要死谏皇上废黜孟逍遥了。
一次例行的中朝上,一个位于三品之外的文官再次提出一份奏章,奏章上强调皇后不守妇道,无法母仪天下。请求皇上废黜后位,另择良妃立之。
这一奏章,几乎是立时就得到了群臣的呼应。群臣集体下跪,请求圣上胸怀天下,废黜皇后。否则,群臣跪死在朝堂之上。
这天,几乎所有京官都见识到了皇帝的雷霆之怒,那名官员立刻被摘了官帽,皇帝振袖而去,留下那批可怜的朝臣跪在金銮殿上,整整跪了一晚。
第二天,群臣又累又饿,总算盼到了皇帝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