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没有等他说完,向外面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微微侧过了头:“你还不跟上?”不管怎样,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始终都是为受过的皇后出了一口恶气——家庭暴力的男人,活该被戴上绿帽子。孙正心里恶狠狠地思忖着。
两人走到药膳房时,孙正已经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看着林晓春年轻秀气的脸,心里钻出来一个不怀好意的主张:“想和珏妃娘娘在一起吗?”
林晓春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当然想,做梦都想。”
孙正笑着望了他一眼:“她呢?可曾和你一条心?”
林晓春愣了一下,才答道:“她若过得幸福,我自然不会打扰她。但她过得不好……”他黯然,“我没有问过她,但是,我了解她,若是有机会,她是愿意的。”
晚膳时间,孙正正在用膳,林晓春神色惊慌地走了进来,看见孙正身边的黄永俊,林晓春迟疑地站住了。
“晓春,娘娘有事?”孙正淡淡地问道,他口中的娘娘指的是“珏妃”,方才,他找了个借口,派林晓春去珏妃娘娘那儿送药。
可是,这话听入黄永俊的耳中,这个娘娘却变成了“皇后娘娘”。
林晓春自然是知道娘娘所指何人,忙着点头不已。
孙正看着黄永俊,黄永俊正准备探听一些消息,见了孙正的眼色,讪讪起身告辞。
林晓春等黄永俊出去了,才压低声音,将珏妃受到姝妃、剑妃威胁的事情简略地告知了孙正。孙正神色一凛,他也知后宫美人心计多而深,而且这些妃嫔出于妒忌,处处针对皇后,只是没想到,这心计居然到了如此阴险恶毒的地步!
“孙太医,怎么办?”林晓春带着哭腔,“若是皇上得知,珏妹必死无疑,而且还会连累九族。”
“别急,叫人看见了不好。”孙正起身,将毛巾递给林晓春,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可愿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林晓春激动得要跪下去,被孙正扶住双臂。
“求孙太医救命!”
孙正思索了一下,果断地说:“晚膳过后,皇上会接太后到逍遥宫团聚。到时候,你让珏妃到逍遥宫主动坦白一切。”
林晓春脸上血色全无,抖着声音问道:“皇上盛怒之下,会不会,会不会……”
“风险自然是有的,但若是不试,立时就要斩立决。试了,尚有一线生机。你们本来绝无可能在一起,如今有了这一线生机,若是赌赢了,你们就可有恋人终成眷属。若是输了,大不了搭上两条命,黄泉之下做夫妻。怎么样,你们愿不愿意赌一赌?”
林晓春握紧了拳头:“我愿意!珏妹也愿意。”
“好!”孙正又细细地思量了一下,才低声嘱咐了林晓春。林晓春认真听着,惊慌的神色渐渐变成了镇定。
林晓春出去了,孙正继续用着晚膳,黄永俊走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永俊:“黄太医,你怎么也犯了忌讳。难道你还不知道,宫里面的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么?”
黄永俊嘿嘿一笑,不再多问。
孙正用过晚膳,又洗了脸面,整了衣冠,这才出了药膳房的门。
他一路向逍遥宫走去,途中,经过上林苑,恰好饲养鸽子的太监在,两个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
告别了鸟监,孙正继续从容地走向逍遥宫,这一次没有耽搁。
进了逍遥宫,太后已经坐在皇后床边,握着皇后的手说着体己话呢!
孙正请安后,来到床边,太后站起来,在宫暮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孙正切脉。
玉茉抬起皇后的玉手,孙正三根手指按住了脉搏,沉吟不语。
太后和皇上都紧张地瞧着,迫切地想要知道诊断结果。
没有人发现,孙正的手微微跳动着——那是孟逍遥教给孙正的暗号,当别人在场时,两人如何传递信息。
孙正告知孟逍遥的是:救珏妃!
孙正收回了手指,转身走到宫暮光跟前,躬身道:“回皇上,娘娘凤体无恙。”
“那就好。”宫暮光欣慰。
太后动作更快,顶替了孙正的位置,坐在床边,拉着孟逍遥的手,轻轻地摸着。
“不过,皇后的胃口还是不怎么好。”宫暮光皱着浓眉,“怎生想个法子,这样饿下去,朕的龙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孙正微笑:“皇后此刻有些妊娠反应,实属正常。至于胃口不好,需要御膳房烧些清淡点的饭菜,慢慢调理便可。”
宫暮光点了点头,又瞪起眼睛:“玉茉,你听到了,还不快去嘱咐?”
玉茉应了一声,急忙走出去,却在门口和重光撞了个满怀。
“重公公。”玉茉连忙退让、行礼。
重光本待发怒,见是玉茉,也不好发作,强笑道:“玉茉姑娘出去啊!”
玉茉答道:“嗯,奴婢为娘娘去准备些清淡可口的点心,待会儿肚子饿时,可以吃一点。”她又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娘娘胃口不好,可不能影响了小皇子。”
重光意会地点了点头:“咱家不耽误姑娘了。”
“重光!”宫暮光大喝道,“你在门口嘀咕什么。”
重光连忙进来:“皇上,珏妃娘娘在门口求见。”
“珏妃?”宫暮光拧起眉毛,“她来做什么?”
“可能是道喜吧!”重光望着皇上,“皇上,见还是不见?”
宫暮光转过身,笑吟吟地面向孟逍遥:“珏妃向你贺喜来了。你想见见么?”
孟逍遥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神色之间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皇上,娘娘无恙,微臣告退了!”孙正适时提了出来。
宫暮光想了想,的确没什么事,而且此刻逍遥宫算是家庭聚会,孙正在场也确实有些不便,遂点头答应。
孙正退了出去,门口,碰见了花容惨淡的珏妃。他上前行了一礼,珏妃望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有些灿烂的火花。
孙正眼皮子也没抬一下,走了出去。
他回到药膳房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时候,药膳房里没什么人,太医们基本上都回家团聚去了,只留下两三个当值的太医,都在忙着调配药方,谁也没有注意到孙正。就算注意到了,也没什么得闲的功夫和他聊天。
孙正小心翼翼地关了房门,转过身,一个黑衣人立在他面前,冲着他拜倒在地。
“起来起来!”孙正连忙伸出双手搀扶起了黑衣人,“莫护卫,别来无恙。”
黑衣人站了起来,他身材魁梧,比孙正几乎高出一个脑袋。听到孙正的称呼,他苦笑着摆了摆手:“孙太医莫要再这样叫我,莫寒早已不是什么护卫,不过是江湖漂泊的浪子而已。”
孙正一笑:“行侠仗义,我辈风华。莫护卫,不,莫兄谦虚了。”
莫寒也笑了:“上次一别,莫寒一直等候孙太医的召唤。如今总算得偿心愿。孙太医想要莫某做什么,只管开口。哪怕是要了莫某的项上人头,莫某也在所不辞。”
孙正连连摆手:“莫兄莫要这么说。孙正若是想要莫兄的脑袋,就有违孙正救莫兄的本意了。孙正这次请莫兄帮忙,是为了救一个女人。”
“女人?”莫寒的脸色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有些怅惘,有些甜蜜,有些惊喜,“难道孙太医也……”
“不不不,莫兄误会了。”孙正连忙纠正,“与孙正无关。是孙正为了成全我的徒弟林晓春一段姻缘。”他简略地讲了林晓春和珏妃的事情,“今夜子时,凝福宫将有一场大火,到时候,麻烦莫兄把凝福宫内的珏妃娘娘救出来。对了,前些日子恰好死了一个宫女,还要麻烦莫兄把宫女的尸首放入凝福宫,冒充珏妃。”
莫寒恍然:“原来是孙太医再度施展妙手回春。如此好事,莫某焉有不从。请太医放宽心,此事莫某定会办得妥当。珏妃娘娘出宫后,不知太医打算安置在哪里?”
孙正沉吟未决。
“太医别想了,你若放心,就把娘娘放在莫某的武馆如何?”
孙正微笑:“甚好!”
“那莫某就前往凝福宫等候了。”莫寒抱拳,正要离去,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孙太医,莫某过来时,发现有两名黑衣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你,是不是要莫某一并处理了?”
孙正一惊,想起孟逍遥的话“你身边的奸细还少么”,没想到还真的被娘娘说中了。他皱了皱眉头:“不用了。”
莫寒好奇地望着孙正:“太医,莫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兄尽管直言。”
“莫某上次死里逃生,终于觉悟,皇宫犹如一个笼子,再猛的烈虎进了这笼子,也会消磨得没了脾性,只能沦落为供人玩耍嬉戏的宠物。太医医术高明,当世罕见。何苦屈居在这笼子之内。若是出得皇宫去,四海之内,悬壶济世,何等逍遥自在?若是太医不嫌弃在下的武馆简陋,那么就在在下武馆之中别设医馆,到时候,在下教武,太医行医,岂不妙哉?”
孙正苦笑,他知道莫寒口中自谦的“武馆”,其实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莫寒武馆,江湖第一大门派,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要觉得甘之如饴的地方,多少人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也要圆梦的地方。传说,只要进过莫寒武馆的人,哪怕是个白痴,出来时,也能成为一流高手。
当然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但至少传说也说明了一件事:莫寒武馆,绝非徒有虚名。武馆的掌门人莫寒本身就是当世罕见的剑术高手,更何况还有他的兄长莫炎是刀刃状元,还有莫寒的双胞胎弟弟莫暑、莫冰,玩的是神秘莫测的阵法,还有……
一言难尽。
总之,一入莫寒武馆,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得到最合适自己的教学方式,刀剑拳掌,乃至机关、暗器、兵阵、医药、星相、占卜,无有不教,无可不学。
可惜,人各有志!
或者说,每个人的福分是不一样的。
莫寒得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此生足矣。
而他呢?
真是不提还好,一提惆怅满怀。
莫寒眼睛一亮:“莫非太医也和莫某一样?”
一语中的!
但,却是他不能承受的真实!
孙正惊怵,慌忙摆手:“不不不,我跟莫兄不同,不同。”
可惜,不同!
莫寒爱上的是从未被先帝宠过的妃子,两人相爱至深,先帝却无意间撞见了那妃子,鬼使神差地看上了,当夜就要宠幸。莫寒冲冠一怒为红颜,竟闯入寝宫,去抢夺妃子。结果,被先帝一脸慈善的微笑镇住了,接着,又被赐了一杯御酒和一名妃子。
莫寒带着妃子从寝宫出来,夜风一吹,酒气上涌,七窍流血。若不是恰好遇见了孙正,自然也就没有后来的风花雪月了。
但孙正,没有那个福气。
“我和你不同。你是鹰,江湖是你的天空。而我是一只画眉,我只适合住在这个笼子里。”即使他明明知道自己被皇上怀疑、监视,也还是要一直住下去,也许,他可以长命百岁,也许,明天就是他的忌日。
可是,他无怨无悔。
孙正微笑,抱拳:“珏妃此刻正从逍遥宫出来,莫兄可以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