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为了她而存在。于是,他紧紧地抱着她,就象一个溺水的人紧紧地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躺在那里,胳膊在她的脑袋下,他睡着了,但是他依然占有着她。
孟逍遥也充满了疲倦,极度的激动已经过去,浪潮般的情绪也慢慢平息下来,睡意侵犯着她,但是她不愿意让自己睡着。
她怕,一旦她放松了对自己意识的控制,那么当那再度恢复这种意识的时候,他就会从她的意识中消失。
孟逍遥睁着眼睛,她感到幸福极了,比经历了记忆中的任何乐事都要感到幸福,比她和他的任何一次都要感到幸福。
是的,那些,曾经的那些,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她再也追不回来了。即使她努力回忆,那些东西也充满了空洞的美丽,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她看得见,却摸不着。
可是,现在,不一样。
她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能够嗅到他清新的味道。
她能够摸到他细腻柔滑的肌肤。
他是真实的。他和她躺在一块儿,变成了一种富于诗意的身体接触,就变成了一种胳臂、手、皮肤和纯粹快乐的举动。
哦,从此,将成为绝响了。
但她,依然要为此感谢上苍,感谢上苍从不曾远离她,感谢上苍在绝境中给了她生机,在夹缝中给了她希望。
安羽中醒来了。
“我爱你!”
孟逍遥抬起头搜索着安羽中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一块发着幽光的琥珀,眼眸里射出淡淡的幽伤,深深的、隐约可见的疲倦,爱情在幽伤和疲倦中怒放。这种爱从孟逍遥六岁那年,就一直引诱着她,像是明亮的太阳,给她以不灭的意志。这种爱,还会一直存在下去,不管两人分离多远,这种爱将与孟逍遥不离不弃。
“安公公,我也爱你!”
安羽中笑,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感情的潮水汹涌澎湃,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岸。两人忘情地紧拥在一起,倾听着对方热情似火的爱的心声。
孟逍遥感觉到身体的某一部分产生了变化,那是属于安羽中的那部分。
****汹涌而来,与昨夜相比,这一次澎湃而激烈。两人忘情地缠绵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彻底撕裂,和着血肉吞到自己的肚子里。
两人喘息着,全身心投入其中,仿佛,那是一次生死诀别!
东方露白,安羽中早就醒了过来,或者说,他根本不曾真正入睡。他舍不得,这有限的时间。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孟逍遥恬然的睡颜,唇角还微微勾了起来,她一定是在做什么好梦。
孟逍遥动了一下,双唇无意识地吧咂了两下,又睡了过去。
安羽中微笑,真的,像是一场梦!一场甜蜜的梦,然而因为这甜蜜太过完美,又分明叫人觉得害怕!因为只有在命运准备剥夺你所拥有所在乎的某种东西时,他才会显得如此慷慨,让你感到满满的快乐!
在这之前,在燕几道将他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不再奢求,会有这样的一天清晨,他睁开眼睛,看到孟逍遥睡在他的怀里。老天,这比先前两人那么亲密的关系更让他觉得亲切,觉得美好,就像充满了绿洲之中湖水气味的轻盈而清新无比的空气,就象阳光普照下的花草树木,惬意地舒展着它们的枝叶,一切是如此的令人心醉。
如果,如果他可以早一点意识到相守的可贵,他会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会不会拒绝从雾明宫走出去,走向他的帝国?
安羽中皱了皱眉头。
他得承认这是一个两难问题,他的确到此刻为止,依然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
如今,恢复靺鞨族的荣耀,已不再是权利的需求。而是一种民族的责任感,是他身为帝皇后裔这一身份,对他的族人许下的承诺!
他,慕容翀,必须为流亡的靺鞨族人,为沦落为奴隶的靺鞨族人讨回活下去的尊严!他必须为靺鞨族人的后代建立一个独立自由的国家!
这,早已超越了他个人的恩怨!只要他还活着,这个责任就不会终结。
那么,孟逍遥呢?
天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和孟逍遥终身厮守;天知道,当他一想到离别在即,心里就会涌起多大的不舍;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自己仅仅是单纯的安羽中,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毫无牵挂地和孟逍遥同生共死。
可是,他知道,这样的愿望,不仅他实现不了,孟逍遥同样是举步维艰。
在上天为两人的身份烙下印后,他们再无回头路,无论前方会有什么,他们只能一步步往下走!
他思量着,有那么一阵子,他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凤凰儿,插上了一对各不相同的奔放不羁的翅膀翱翔于天际:一个翅膀是由于放弃了自己靺鞨族皇室后裔后,结束了这场长期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该死的复国战斗、选择与她相守的宽慰和释然,另一个翅膀是与他和她之间的情感搏斗、挣扎的煎熬。啊,这是一场鲜有的恶战,这场恶战虽然没有血光,没有死亡,然而所消耗的能量却超越他所参与的每一场战争!
如果,他是说如果,当他们最终站在人生的巅峰,走向彼此时,最终将两人粘在一起的不是孟逍遥的碎片,就是他自己那被割裂的整体。
孟逍遥又动了一下,然后,她像是突然被惊醒,猛然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安羽中。
“早安!”安羽中微笑着,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我……真的和你躺在床上?”孟逍遥艰涩地说,“我……不是在做梦?”
安羽中凑过去,贴近孟逍遥的嘴唇:“是,而且我还闻到了你嘴里的臭味。”
孟逍遥尴尬地脸红:“安公公,大清早醒来,你不会来一点甜蜜的?”
“甜蜜?好吧!”安羽中两腿一转,离开了床。他坐了起来,伸了伸四肢,“这是一个美妙的清晨。也许我可以为你做一顿甜蜜的早餐!”
“你?”孟逍遥瞪大了眼睛。
“嘘!”安羽中伸出修长的手指,抵住了孟逍遥的嘴唇,“不要小瞧你的老公哦!”
他站了起来,修长而挺拔的身材吸引着孟逍遥的视线。
安羽中一边穿衣服,一边嘲弄地望着孟逍遥:“喂,色女,又要流口水喽!”
孟逍遥咧开嘴:“对不起,谁叫你秀色可餐。我这是条件反射!”
安羽中向门口走了过去,孟逍遥忽然感到了一种别离的痛苦。
“安公公!”她怯怯地叫着。
安羽中转过身,向她伸出手:“跟我来吗?咱们可以一块儿吃早饭。”
两人走进厨房,孟逍遥正想动手,安羽中捉住了她的双手:“不许你插手!你的任务是欣赏我做饭的样子,我记得你说过,那样的我最帅气,是不是?”
“任何时候,你都帅!”孟逍遥咕哝着。
“不要盲目地吹捧我!”安羽中故意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你该知道,当一个男人过分自大时,他就会失去自我分辨能力,变得狂妄自大。这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武功尽失的人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孟逍遥扯了扯嘴角。
“没关系的。小妖精,你看,我不是已经放下了吗?男人,并不需要武功高强才是强者。你看孙正,一点武功没有,还不是照样强大无敌?”
孟逍遥笑了,她发现安羽中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尽管她依然觉得为安羽中憋屈,但正像安羽中所说的,一个男人真正的强大并不在于武功,而是在于智慧!诸葛亮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她相信她的老头子,论起雄韬伟略,绝对不亚于卧龙的。
她在餐桌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微笑着凝视安羽中。安羽中卷起袖子,走到灶后,引燃了火苗,动作熟练而流畅。等灶膛里的火燃得旺旺的,铁锅也冒出了热气时,安羽中站在灶前,放了些水,洗刷了铁锅,等水珠干了,他把猪油抹到了锅里面,猪油发出好听的嗤嗤声,小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油香。
安羽中拿出两枚鸡蛋,对碰一下,两枚鸡蛋各自在中缝裂开,安羽中一手一个,将里面的蛋黄蛋清都倾倒入碗中。他扔了蛋壳,右手拿着筷子,利落地打起蛋来。
孟逍遥忍不住想起了安羽中第一次打蛋的情景,不由得咯咯咯笑出声来。
安羽中回眸一笑:“小妖精,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不过,人都有第一次,我第一次能够把蛋打破,理解力已经很不错啦!”
“嗯嗯!”孟逍遥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的确好赞哦,遥想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脸冷酷的安羽中拿起一个鸡蛋,“啪”的一掌,蛋壳蛋清蛋黄糊了一手。然后,在她的笑声中,他摊着又黏又脏的手不知所措,恼羞成怒。
老天,愚弄那样一个唯我独尊的安羽中,她真的真的好怀念那样时光呢!
安羽中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妖精,不要老是把我的缺点记得那么牢!我努力到今天,可不是为了引起你那些不堪的回忆。”
“不堪?”孟逍遥又乐了,“我以为那是我最回味无穷的画面!安公公,等我子孙满堂的时候,我一定要把你画入故事,漫画故事!”
这四个字一出口,孟逍遥一下子理解了她素未谋面的母亲!她的母亲,顶着那么光芒四射的“姽婳画师”这一桂冠,然而终其一生,却只是画了无数以她那个希刺克里夫老爹的漫画!
现在,她终于理解了。
爱一个人到了极致,就是会这样的,因为她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念,统统都是那个人,她还能画什么呢?
她悠然神往,鼻息间闻到的香气愈发浓郁。
灶上,多出一碗安羽中炒好的金黄色鸡蛋,安羽中将昨夜吃剩的冷饭倒入锅中,翻炒起来。他炒到米饭粒粒分开时,左手抓了一撮盐,撒入饭粒中,右手继续翻炒。出锅前安羽中将鸡蛋和切碎的葱花都放了进去,炒得均匀,这才将蛋炒饭盛入碗里,送到孟逍遥面前。
“怎么样?”他一脸期待,“尝一尝我的手艺,看看是否达得到你心目中完美丈夫的标准?”
这一碗蛋炒饭,颜色鲜亮:奶白、金黄、葱绿,看着赏心悦目。香味诱人,不断飘入孟逍遥的鼻息。孟逍遥微微闭起眼睛,张开嘴巴。
一勺蛋炒饭倾入她的口中,她缓缓咀嚼,味蕾感受到的质感类似于蟹膏蟹黄,高度粘稠的饭让她觉察到一股纯天然奇香和淡淡的甜。
春暖花开,花香四溢!
孟逍遥漫步在《十面埋伏》那唯美绚烂的的花海之中,一时间,她仿佛成了电影里的章子怡,怀抱着金城武送给她的一捧野花,幸福得眉开眼笑。
她睁开眼睛,眼睛异常明亮:“安公公,我感觉到了你,你就在这蛋炒饭中间,你就是每一粒蛋炒饭,现在,你进入了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