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东方升起来,巨大的梧桐树的叶子上,晨间的清露珠光闪耀。晨光虽然清爽宜人,但看这日头,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炎热天气。
孟逍遥早早地就把她的画架移到梧桐树阴下,却让她的模特站在阳光下,饱受阳光的猥亵。
“小姐,好了吗?”
这是安府的花匠阿莱,二十来岁,粗短身材,结实健壮。或许是长久劳作的缘故,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孟逍遥看中的正是花匠健美的体魄。
“好了。”孟逍遥抹上了最后一笔,从架子后面探出脑袋,笑眯眯地望着阿莱,“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阿莱如释重负,虽说此地偏僻,而且时光尚早。但安府下人起得早,这天又亮得快,要是被围观,他脆弱羞涩的心灵还是承担不起的。
阿莱忙着穿衣服的瞬间,孟逍遥在修改她的画像。浓黑的头发,浓黑的眉毛,身子笔直,坚立如钉,不错,颇有天上那个打铁匠的气势了。
“小姐,那个?”阿莱不急着离开,赧然地指了指孟逍遥旁边的袋子。
孟逍遥看了看袋子,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阿莱接过孟逍遥的袋子,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袋子里是孟逍遥亲手做的饼干,也是小女子最爱吃的零食。阿莱正在追求碧瑶,送花早就不稀奇,送孟逍遥做的点心才更容易虏获美人心。
孟逍遥又沉入了对画像的修改之中。
“喂!”一个声音突然在孟逍遥耳畔响了起来。
孟逍遥吓了一跳,抬眼望,却是小眉。
“海,好久不见。”孟逍遥收了画笔,“最近忙什么呢?”
小眉晃晃悠悠地走进:“哗,这个不是阿莱么?这种货色你也画?”
孟逍遥停下了收拾的动作:“小眉姐,你是外行,当然只懂看热闹。我是内行,才能真正了解阿莱的价值!”
小眉撇了撇嘴:“价值?一个花匠有什么价值?成天臭烘烘的,不是土,就是粪!”
“小眉姐,如果你是正常人的话,那些粪,应该也有你贡献的份对不对?”
“你……”小眉举起了手掌,想要扇孟逍遥的耳光。手举到半空中,想了想还是没有挥下去,“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对了,你刚刚不是问我在忙什么吗?”
孟逍遥不知否可地耸了耸肩膀。
小眉涨红了脸,想要负气而去,终于不甘心。
“我刚从外面回来。”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跟你说,外面才好玩呢!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她一边描述一边观察孟逍遥的神情,孟逍遥咬着牙齿,眼神不时地向她瞥一眼,仿佛不胜羡慕的样子。
小眉得意了:“尤其是一个地方,美女如云。”
“我对美女没兴趣。”孟逍遥撇嘴,打算离开。
“笨蛋,有美女的地方自然会吸引一大票美男了。”
孟逍遥停下了脚步。
小眉笑了:“特别是有一个叫吴寥的男人,不仅长相俊美,而且和你一样,也是一个画师。”
孟逍遥的眼睛发光了。
“我来的时候,他正在给潋滟居的花魁画画。”
“潋滟居。”孟逍遥惊呼,口气中充满了艳羡。但是她的眼睛里很快又凝聚了狐疑之色,“潋滟居是女肆啊,你从那儿来,难道……”
“你胡乱猜测什么?”小眉气得小脸变色,“我只是替姐……爷送一份礼物给花魁音嬅的。”
“音嬅?”孟逍遥神往,她虽然对美女感冒,但是并不代表所有的美女,至少她的外婆就是她倾慕的美女。除了外婆,当然还有其他美女,比如她母亲,比如音嬅姐。
她来到京城,一直很想去探望音嬅姐,但是……
算了,还是继续神往吧!
她转身想要离开。
“喂!”小眉抓住了孟逍遥的胳膊,“你不感兴趣?”
孟逍遥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摇头又点头的,我哪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感兴趣,我是非常极其相当感兴趣。”
“是吗?”小眉古怪地看着孟逍遥,她怎么看不出孟逍遥有这么感兴趣?
“但是,人生有很多东西是不得不放弃的。”像音嬅姐,一面已经足矣,她不打算强求。
“你莫不是害怕爷吧?”小眉幸灾乐祸地嘲弄着。
“你口中的爷莫不是安公公?”孟逍遥不屑,“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很理解‘怕’的含义,因为,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哼!”小眉不信。
孟逍遥拎起了眉毛:“我最讨厌别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激将法!潋滟居在哪儿,带我去!”
是的,自己明知道是下三滥的激将法,居然还要心甘情愿地一头栽进去,这才是最讨厌最讨厌的!
白天的潋滟居一点都不热闹,非但不热闹,而且还门可罗雀,冷清得紧。孟逍遥一边捕捉着记忆中的信息,一边慢慢地走了进去。
小眉只给她指了大致的方向,并没有跟着过来。就像她豪言自己不怕安羽中一样,小眉是毫不讳言自己对安羽中的害怕。
孟逍遥当然不会勉强小眉,再说,一旦她一脚踏出了安府的大门,她的心就再也束缚不住她的脚了。
“对不起!”门口的龟奴挡住了孟逍遥的去路,孟逍遥笑了,不管怎么说,这一幕情景,还是如出一辙的。
“啊,我是画师,我来找音嬅。”
“你也来找我们家花魁?”龟奴的眼珠子直从上眼皮处翻落下来,极其不屑地鄙视孟逍遥,“你当我们家花魁什么人都见么?”
孟逍遥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只手袋,打开来放在龟奴的眼皮子底下。
龟奴的眼睛陡然睁大,他的眼眶瞪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以至于眼角的血丝都历历可数。不仅是眼睛,他的嘴巴也情不自禁地越张越大,露出了里面不堪入目的黄板牙。
孟逍遥收拢了手袋,板着小脸问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
孟逍遥不笑了,龟奴开始笑了,那是一种招牌式谄媚的笑容。
“请请请!”笑话,那可是满满一袋子金叶子,他是脑袋残废了才会把这样的娇客往外赶。
“招财,你是脑袋残了还是耳朵废了,明知道白天我们不接客……”潋滟居的老大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身漫步出来。
孟逍遥眼睛一亮,这老板娘分明还是那老板娘,十年的岁月似乎并未在她那张美丽的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丰满迷人的曲线,白脂般的皮肤,在轻衣薄衫之下撩人心魄。
龟奴在老板娘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老板娘明显诧异地望了孟逍遥一眼,似乎也想不到这么一个瘦弱不堪其貌不扬的小子会腰缠万贯。
孟逍遥大方地将那只手袋抛了过去。
老板娘接住,打开,笑容训练有素地绽放开来:“哎哟,娇客啊!倾国倾城,接客!”
孟逍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天,十年风云,依然是倾国倾城,恐怕这国与城当真要被倾覆了。
随着老板娘的呼喊声,两位美女的娇滴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妈妈,大白天也不让人休息了?”
老板娘白了她们一眼:“你们不想接,有的是人接。到时候可不要说妈妈我不照顾你们!”她随手从手袋里捻起两片金叶子,往倾城倾国手里一放,怎么样?
“哎哟,妈妈,这话怎么说的?再累再苦,只要妈妈一句话!”
倾城倾国向孟逍遥迎了过来,一人拉住孟逍遥的一只胳膊:“小少爷,你想怎么玩?”
孟逍遥笑吟吟地各捏了两位美女一把,当年的豆蔻年华,而今是少妇风韵,各有千秋。
“两位美女姐姐真的好美,可惜我体质有限,要是给了两位美女姐姐,我就只能爬着回家了。”她一席话说得倾城倾国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小少爷好风趣哟!”倾城伸出青葱食指,点了点孟逍遥的额头。
孟逍遥抚着额头,苦笑:“这不是风趣,这是大实话。”她又从腰间另一侧解下一只手袋,“我想见花魁姐姐。哪位美女姐姐可以引见的话,这袋子就是哪位的了。”
孟逍遥见到了音嬅。
那是一处幽静的场所,青青翠竹林中,有一股涓涓细流自竹管内缓缓流出,滴落到一个青幽幽的盆内。
是老板娘夺过了第二只手袋,并且检查了里面的内容后,才引着她来到了这一处神仙般境地。老板娘站在外面,没有跟着进来,迎接他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丫鬟,指点孟逍遥在盆中清洗脸面。
孟逍遥自然地清洗,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只是那时,不是她自己洗手,而是音嬅为她清洗。音嬅也不仅是为她洗手,音嬅把她抱起来,抱到一只温热的散发着清香的木桶中,亲手为她洗干净肮脏的身体,这一洗之情,她铭记于心。
孟逍遥放下毛巾,跟着丫鬟缓缓走向林中的亭子,亭子四周,垂着浅紫色的轻纱,随风飞扬。其间坐着一名女子,一袭轻衣皎白如雪,漆黑的长发披散肩头,她倚在亭子的栏杆上,慵懒的眼神望向远方,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向琴弦诉说着春青的易逝,林间的寂寞。唯一可惜的是,女子的脸上蒙着一层轻纱,除了眼睛,她那张千娇百媚的脸都被掩藏住了。
但孟逍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音嬅,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几乎就要破口喊出“姐姐”。
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激动,音嬅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眼波中带着淡淡一丝惊讶,一丝埋怨,似乎正在问这鲁莽的来客,为何要打扰她的清净?
孟逍遥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让音嬅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是画师?”音嬅嫣然一笑,温柔地问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