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逍遥背对着她们,不可能看到这个眼色。但事实上,孟逍遥在预见中瞧见了。她吸了口气,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看来我是多虑了。”她慢慢说道,“原来你们是有备而来。”
下一刻,她被紫珞架住了,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你知道了什么?”紫珞沉声喝道。匕首很锋利,划破了孟逍遥细嫩的皮肤,殷红的鲜血渗透了出来。孟逍遥感觉到了疼痛,寒沁沁的疼痛!
这一点疼痛,也慢慢滋生在她的心里面。她是这么遭人厌恶的人,就算她能够和安羽中相守,可是要生活在这么多双敌视的目光下,幸福两字,岂非只是上天对她的一种讽刺?
也许,她根本就不该期望幸福!
“紫珞,住手!”黄瑛放下盘子,攻向紫珞,劈手夺过了匕首。
“瑛姐!”紫珞跺脚,“你们都纵容她。”
“紫珞,你冷静点。”黄瑛瞪了她一眼,低声道,“我也讨厌她。可是你想想,如果她死了,主人会怎么样?”
紫珞悻悻不语。
黄瑛搂住了紫珞:“他会崩溃!武功、亲人、权势……他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好不容易劝他恢复正常。如果再失去她,你以为他还能继续活下去?”
紫珞的眼圈红了。
孟逍遥的眼圈也红了,她真的伤害了他,重重地伤害了他!
“所以,我们可以继续恨她,但是,只要主人一天离不开她,我们就要保护她,待她如同主人一般!”
紫珞咬着嘴唇,委屈地点了点头。她忿忿地瞥了一眼孟逍遥,一扭身出去了。
“姑娘受惊了。”黄瑛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姑娘请用餐。”
孟逍遥想说自己没有胃口,但是她不想和黄瑛也闹成了僵局。她端起碗,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孟逍遥没有去看黄瑛,但是她却知道黄瑛正用一种锐利的目光在研究她。这是她在预见里看到的。外婆曾经说过,她是不一样的人,不仅有别于这个时代,而且有别于任何时代。外婆说,拥有预见能力的人,几百年才能出那么一两个。东汉的东方朔,三国的诸葛亮,现在是她。
孟逍遥以前没有觉得多么特殊,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种能力了,那可以让她像看一场电影——这个词自然也是外婆教给她的,她在银幕外面看银幕里面的自己表演。
她观察着黄瑛的表情,一如黄瑛观察着她。
黄瑛很提防她!
当然这很正常!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毕竟,她是那只可耻的蚂蚁。
孟逍遥笑了,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头来。果不其然,黄瑛的目光第一时间撤回,仿佛从未那样仔细地观察过她。
孟逍遥笑眯眯地望着黄瑛。
黄瑛眼观鼻鼻观心,视而不见。
黄瑛端起盘子,孟逍遥握住了黄瑛的手。
黄瑛愕然抬头。
无法不惊——她不是没有闪避动作,但居然没有躲开去。
“黄瑛,陆矶呢?”孟逍遥让一个灿烂的笑靥映入黄瑛的眼帘。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招笑脸相迎,孟逍遥用过无数次了,成功率百分百。
黄瑛看了看孟逍遥的脸,又低头望了望孟逍遥的手。
孟逍遥松开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担心他。”
黄瑛面无表情:“我们做下人的,哪有什么权利相信不相信?我们只做自己分内的事。”还是没有回答孟逍遥的话。
孟逍遥不气馁,冲着黄瑛,又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我想见他。”
黄瑛没有回答,屈了屈膝,离开了。
孟逍遥望着黄瑛的背影,微笑起来。不管黄瑛和紫珞如何敌对她,但是,她们都是好人,她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保护安羽中。
安羽中,究竟哪里来这么大的魅力?
孟逍遥忽然对安羽中充满了好奇。
最初的好感,来自他举世无双的外形。
真正对他心动,却是那个晚上一起合作做蛋糕。
放不下他,是因为毁他的愧疚。
可是,却从未想过要走进他的生活,要了解他生命的轨迹。
此刻想到了,而且很想。
“安,羽,中!”她轻轻地呼唤,感觉每一个字都仿佛一道电流,划过她的心脏,带起一阵阵麻酥和震动。
安羽中,她从不知道,这三个普通的字,会有那么神奇的力量,会让她的身心都充满了异样的甜蜜。
她慢悠悠地转了一个圈,环视着这个房间,六张红木大椅,三张梅花式洋漆茶几,两边各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很普通的摆设,可是看在眼里,怎么会那么好看呢?
孟逍遥在正中间那张银红撒花椅搭上软软地坐下,口角噙着止不住的笑意。
她看不见那么长远的未来,她只知道,安羽中此刻就在她的身边,只要她呼唤一声:“陆矶。”他就得过来。
她情不自禁地咯咯笑出声来。
她试着叫了一声:“陆矶!”
不一会儿,陆矶低着头从门外跑了进来。
孟逍遥的笑容凝固了:“你是陆矶?”
“奴才是陆矶。”太监赔笑着回答。
孟逍遥的脸色忽然白了个透,不,这个陆矶不是安羽中。不是她一眼见到就能够确认的安羽中。这个陆矶就是一个陌生人。
如果不是早上和紫珞、黄瑛的对话,她真的以为昨夜只是一场美梦。
她咬着嘴唇,用力甩了甩头。
“公主有什么吩咐?”陆矶巴结着问。
孟逍遥嘴巴发干,她问不出来。她挥了挥手,陆矶下去了。
孟逍遥站起身,焦躁地走了几步。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是她要求他离开的。现在他真的离开了,为什么她的心会有一种撕裂的感觉?
“太子驾到!”
孟逍遥一惊,又是一喜——原来是宫暮光回来的缘故啊!原来……她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像个傻姑娘!”宫暮光走到她跟前,亲昵地刮了一下孟逍遥的鼻子,“我来你就这么开心啊!”
“九哥好!”孟逍遥退开一步,夸张地鞠了一躬。安羽中的眼线无处不在,她必得端庄点才是。
“做什么!”宫暮光好笑地望着她,“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从来没有看见你这么开心过!”
孟逍遥一惊,目光不敢与宫暮光对视。九哥是那么敏感的人,她太掉以轻心了。
她绷起了小脸:“人家闷了好几天了啊!难得看到熟人么,有点异样也正常。”
宫暮光搂住了孟逍遥的肩膀:“兄弟,你那么说,九哥真的很开心啊!”
孟逍遥又是一惊,故意嗔怒地跺了跺脚:“九哥你又来了。没几句话就动手动脚。”
宫暮光慌忙松开了手,右臂悬在空中,与孟逍遥的肩膀相距不过三寸,看上去很滑稽:“好好好,是是是。九哥不对,九哥失礼了,向你赔不是。”
他长长地一躬,像个老夫子,孟逍遥笑了出来。
“我一回来就来见你了,待会儿还得向父皇告罪一下呢!但我不后悔,这一趟我来对了。”宫暮光出神地凝视着孟逍遥的笑靥。
孟逍遥这才注意到,宫暮光风尘仆仆,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影。
“怎么了?”
宫暮光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让孟逍遥担心。
孟逍遥仔细地察看宫暮光的脸色,心头没来由地被揪了一把:“怎么了?”
宫暮光叹了口气,揉了揉孟逍遥的头发:“没事,只要你没事,一切就没事。”
“九哥!”孟逍遥加重了口气,严肃地盯着宫暮光,“别忘了我不仅是你的兄弟,还是六扇门的新月。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宫暮光又笑了:“新月?我还以为你并不喜欢这个头衔呢!”他说的是“新月公主”。停了一下,他才说道:“近来边疆外敌来犯,攻势很强。不过没事的,你九哥会把他们一路驱逐出去,狠狠教训一顿。”他扬起手臂,手掌如刀,向前直挥而去。
孟逍遥松了口气,但是不知怎的,心头还是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一样。
讨厌的感觉!
她本能地上前,握住宫暮光的双手:“九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记得我们并肩作战。”
“兄弟!”宫暮光情动,忍不住握住了孟逍遥的手,“宫中虽衣食无忧,我虽位高权重,然而我却时时都怀念六扇门的岁月。”
孟逍遥神往,微笑不语。
宫暮光突然凑近孟逍遥,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若是我们一直都在六扇门,你此刻早已是我的妻子?”
孟逍遥一惊,身体本能地后仰——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为了宫暮光接下去的动作。
但是她的力量没有那么大,而且她还在宫暮光的掌控之下。她一动,宫暮光的手也跟着用力,反而令她贴得更近。她能够感觉到宫暮光湿润、温暖的嘴唇刷过她的双唇。
她的脸蓦然发热,几乎要灼烧起来。
“九哥!”她叫了起来,“不要。”
宫暮光没有理会她的抗拒,按着她的脑袋,深深地吻了下去。
是完全不同于安羽中的味道,也是完全不同于安羽中霸道的占有式的亲吻。宫暮光含住了孟逍遥的下唇,轻柔地吸着,好像在品尝着什么美味。
嘴唇变得麻麻的涩涩的,渐渐失去了感觉。
脑袋里越发清晰起来,孟逍遥仿佛置身事外般,看着这一切无奈地进行着。
这与和安羽中的亲吻截然不同。安羽中总是让她感到混乱不堪,进而失去判断,甚至连预见的画面都变得模糊而混淆。
孟逍遥想要挣扎,但是她看见了挣扎的后果。她放弃了所有的动作,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麻木。
宫暮光终于感知到了这个,他松开了手,盯着孟逍遥的眼睛。孟逍遥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她知道自己又伤害到了宫暮光,但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爱谁是她的自由,她无法控制。同样她也无法控制宫暮光爱她,因为那同样是宫暮光的自由。
“九哥,如果你要用强,你知道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两情相悦,情难自已,兄弟,你为什么不能顺乎自然?你——有什么瞒着我吗?”
孟逍遥垂眸,宫暮光真的是一个相当敏感的男人!竟连她的身体变化都感觉得分毫不差。
不过,也许,这样才好。
孟逍遥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头——
宫暮光忽然捂住了孟逍遥的嘴巴:“算了,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
这一刻,他竟丧失了倾听的勇气。
孟逍遥怔住。
“对不起,我想我该去见父皇了。”宫暮光仓皇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