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快点儿?”暮光忍无可忍地催促着。
“九哥,既来之则安之。”孟逍遥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这么急躁,让我怎么安心作画?”
“那好,等你想好了,我再……”
“等等,保持!保持!”孟逍遥蹬蹬蹬冲着暮光走了过去,把暮光的胳膊从交叉着的胸前拨弄下来,“拜托,你胸前的图案最具个性了,不要遮住。”他又调整了暮光站立的姿势,“就这样!别动啊!”
孟逍遥离开了,可是他带给暮光的灼热却还残留在暮光身上。经了他的手触摸的地方,感觉就像被烧红的铁块烙了一下,麻麻的,有点儿疼,特别是胸口那个图案。独特?他一直觉得好丑陋,可是孟逍遥却说独特!暮光僵硬地站在那儿,现在不是不想动了,而是无法动弹。
孟逍遥站到一块大大的木板后面,那块木板架在一个三角木架上,那么高大,挡住了孟逍遥的上身。孟逍遥一边在画板上忙碌着,一边不时探出脑袋,带着审视的目光瞅瞅暮光。尽管暮光知道孟逍遥只是在画画,但是不知怎么的,每次被他的目光扫到,他都会有一种被雷电击到的感觉——小时候他曾经被雷击过,要不是师傅诸葛璟救了他,他只怕早就死翘翘了。但是他人虽然活过来了,那种雷击的感觉却一直挥之不去。此刻,这种要命的感觉又来了。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喂,你好了没有?”暮光又问了起来。
“没见过你这么没有职业精神的模特。”孟逍遥抱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破坏我的灵感?你又知不知道灵感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有多么重要?”
暮光皱起了眉头:“模特?”
“就是被我画画的人。”孟逍遥解释,“哎,把下巴稍微抬一抬,没错,就这样。”他退后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画作,画布上的男子英气勃发,凌乱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他跨步而立,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
“阿波罗也不过如此了!”孟逍遥喃喃赞叹。
“什么?”暮光不解。
孟逍遥惊醒过来,冲他露齿一笑:“我是说你的身材太棒了,不但比例完美,而且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赘肉,真是极品。”
暮光脸红了,幸好烛火昏黄,他的脸又半掩在烛火之中。
从潭边回来,孟逍遥就开始不理睬他,直到他同意让孟逍遥画画——脱光的那种,孟逍遥才转怒为喜。看到孟逍遥的笑脸,暮光的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然后又忽然苦恼不安:究竟何时开始,他的情绪居然被孟逍遥左右了呢?他与孟逍遥,屈指数来,相识也不过两个月而已。
孟逍遥还在欣赏着自己的画像,小脸上表情丰富多彩,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撇嘴,时而展唇。
“怎么了?”暮光穿好衣服走了过来,见到画像,脸更红了。真奇怪,一个人洗澡时对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怎么敏感,但是和孟逍遥站在一起看画,他就觉得浑身都像是爬满了虫子。为什么孟逍遥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看别人的身体呢?想起刚才孟逍遥坐在树上看着他三个师兄时,那些虫子便从身上爬到了心里。虽然那时夜色昏暗,但轮廓还是隐约可见。
“下次你要画画,就找……我,别去麻烦我的师兄了。我师兄们都挺忙的。”暮光说得有些心虚,他偷偷看了眼孟逍遥,见他没有什么不悦之色,才继续说道,“万一你把我师兄们惹烦了,六扇门你恐怕待不住。”
“好啊!”孟逍遥随口应着,“那下次我要画白天的你。”
暮光倒吸一口冷气:“白……白天?穿衣服么?”
“怎么可能?”孟逍遥白了暮光一眼,“穿衣服有什么好画的?拜托,我走的可是油画路线。油画,你懂么?”他不屑地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你当然不懂。除了我外婆,天底下懂这个的就属我了。”他说得大言不惭,暮光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会吹大气。我是不懂,但天下画家何其多,他们难道也不懂?前朝有个姽婳画师,难道也不懂?”
孟逍遥翘起小鼻头,冷冷地朝天哼了一声:“她?她懂什么?她只知道画漫画。”想到那个一门心思画漫画而且每个漫画的男主人公都只有一个男人,他的头就跟着大了起来。天下花痴的女人不少,但是,像她那么花痴的还真是只有她一个。
他叹了口气,幸好他有先见之明,预备了一步妙棋。
暮光又笑了起来,他这个兄弟还真不是普通的自大狂!
“好好好,你最厉害,行了吧!”此言一出,他自己又是一愣,平常他和师兄们对话,从来不肯落了下风,但是,面对着孟逍遥,他却觉得认栽不仅理所当然,而且还很——有趣。
“你几岁了?”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十六。”孟逍遥奇怪地侧过头,“干嘛?查户口啊?”
“比我小。”暮光松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做师兄的感觉吧!做大的总是要让着做小的。
“不然我干嘛叫你九哥?”
暮光呵呵笑了,他喜欢“九哥”这个称呼,尤其是当这两个字从孟逍遥口中出来时,带着软软的童音,像在撒娇似的,特别动听。
“你说你这个是……油……画?”暮光费力地问道,同时伸出手去触摸画布,“没有油啊!”
“我哪里说过这幅是油画了?”孟逍遥翻了个白眼,“这么暗的烛光,油画哪画得好。这是炭笔素描。”
他打量着画布上的暮光,唉,光感不强,立体感不够。刚才他还觉得这画挺不错的,但是此刻,他又懊恼起来,画就是这样,不能多看,越看越能看出缺点。他抬起手,刷地一下,把画像揭了下来。
“怎么了?”
“不行不行。”孟逍遥把画布扔到地上,用力踩了两脚,“完全画不出我的味道。”
“哎,那是我的画。”暮光连忙扯开孟逍遥,捡起画像,护在手中,“你不要,我还要。”
“还给我。”孟逍遥向暮光扑了过去,但是他哪里是暮光的对手,连扑了两下,都扑了个空。孟逍遥站定了:“你真的要?”
“当然。”
“好,那就卖给你了。”
“卖?”暮光愕然。
“难道还白送么?”孟逍遥傲然抬起下巴,“我的画可是千金难求的!”没错,问鼎当今盛世,除了外婆,谁能画出这样逼真的人体画?想起外婆,他不禁有些思念起来,从小到大,他不亲娘,因为娘太爱爹,爱到会不由自主地把他遗忘掉;他也不亲爹,因为爹的眼里心中只有一个娘,爹就算看着他,也只会从他的眉眼里看娘的影子。只有外婆是真的爱他,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外公去世了的缘故。但他还是真心地依恋和敬佩外婆,在他心目中,外婆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最亲的是外婆。他从外婆那里学到了很多本事,包括如何配置油画颜料,如何绘制油画。外婆告诉他,人体是最美的,也是最神秘的,人身上的骨骼,竟能搭配出如此奇妙的身材。人身上的血管,竟能排列得如此繁密而又好不错乱。人身上的肌肉,只要锻炼得体,每一块都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美。
外婆说:“逍遥,要懂得欣赏人体美。上帝造出男人和女人,不是让人引以为耻的,而是让人去欣赏去彼此赞美的。当你面对各种人体时,用不着害臊,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艺术,是很纯洁的,很崇高的。”外婆是第一个脱了衣服,让他画画的人。当外婆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时,他一点儿都没有局促的感觉,他只是惊叹,惊叹外婆如此年迈却仍拥有如此年轻美丽的躯体。
所以,外婆去世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悲伤,他只是有点儿惆怅:外婆是神仙,终究是要回到天庭,回到上帝那儿去的。
后来,他尝试着去画各种人体,可惜的是,总是碰不到如外婆般坦然的人。纵然是燕几道,那般名士花心、倜傥不羁之人,面对他,也会出现几许尴尬。没劲!
他逃了出来。
没有了外婆的家,是牢笼,禁锢着他的双翼,让他无法像外婆口中描述的那些人那般自由飞翔。毕加索、梵高,那些和外婆在一个世界里的人物,他是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啊!
那一日,白日依山,徐徐下坠,落日的余晖却仍然迟迟不肯散去。他躺在树林里一棵老榆树的枝桠上,斑斑驳驳的日影照在他身上,带来暖洋洋的舒适。
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他懒得动弹,只是把眼睛微微睁开。
白马背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把眼睛睁得大了些。
那人自马背上一跃而下,突然间脱了衣裳,跳入溪水中。
孟逍遥从枝桠上坐了起来。
好美的人体!他的眼光不会看错的,那是比燕几道还要完美的男人躯体!
燕几道也算是男人中的极品了,但是燕几道个子太长,骨骼过细,俊俏有余,阳刚不足。但是跳入溪中的男人却阳刚气十足,尤其是他的大腿,肌肉锻炼得如此匀称。
孟逍遥从树上爬了下来,悄悄地走向溪边。
溪水中找不到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他有些失望,忍不住探着身子张望,一时也忘记自己是在偷窥:“有人吗?”
“你是谁?”
冰冷的剑锋刺激着他脖子上的汗毛,孟逍遥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捏着举起来晃了晃:“我投降。”
剑倏然不见,声音依然冰冷:“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