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薇和程宗文走的并不快,一路边说边走,经过药店时,宁采薇硬是买了一管烧伤药给程宗文。
“你回去好好检查一下吧。要不我给你涂?”
程宗文摇摇头,不收她的药。
宁采薇瞪起了眼睛:“你推什么啊?是我害你被烫的,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我连道歉弥补的机会也没有?”说着硬是将药塞到程宗文的书包里。
程宗文疑惑的看着她。他们虽是同学,接触却是不多。他家境贫寒,是学校的特招生,与他们的生活截然不同。每天他必须有三到四个小时打工维持生活费,而宁采薇一干人却是少爷小姐,他们在课外的生活之一,就是接受如他一般的人服务。每每走在学校里,就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打工的滑稽样子,说他丢班级和学校的脸,而他天生傲骨,将那样一干人看成是米虫,一百个不屑一百个瞧不起。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她的。
宁采薇看他的样子,笑出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是别折磨自己的好。我的舞蹈老师说了,就算是当官的,也不能当一辈子,做人才是一辈子的,人要真诚平和的对待身边人。其实学校里大多数的同学都还是好相处的。你不要因为有些人看不起你就生气,就把所有人看成是一样的坏。那样你只会自己难受。”
她停下来让他看自己的衣服,“你瞧我的衣服,有几件是名牌?学校里的人看不出牌子就胡说八道笑话我,可我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我的衣服比他们所有的人的都好。我衣服有一大部分是量身定做的,就算是买来的,也在穿之前把商标都去掉了。我也不爱在本地买衣服,都是从国外运回来的,名气不一定响亮,但是品质有保证。学校里人虽然多,但是他们想找一件和我的一模一样的,是难上加难。他们笑话我,因为他们嫉妒我,我一点不生气,我知道事情的真实。你也一样,别人打击你,是因为你太优秀。如果你的成绩很差,他们一定会反过来帮你的,人们总是喜欢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嫉妒比自己优秀的人。打击你的人越多,越说明你的优秀。你要明白你的位置,明白你的价值。不要因为别人的态度伤害自己。”
程宗文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说的又是这样在理,一时间经找不出一句得体的回答,只是干巴巴的说,“没想到,你会懂这么多。”
宁采薇眉眼弯弯的笑着,“不客气。这都是我老师教我的。”
“你老师?”
“我的舞蹈老师。很帅的女人,我很崇拜她。”
他长吁一口气,“有时间真想见见你这位老师。”
她笑眯眯的,“我的老师脾气可不怎么好。”
夏日的夜里晚风轻柔暗香浮动,这俊俏的年轻人心里也被那轻柔的风吹的和暖了,冰封的心渐渐融化,转而草长莺飞柳绿花明,有一种甜而柔和的东西在心底里缓缓的流淌着,让他兴奋,让他愉悦。爱情是世上最美妙的事,能让冰山瞬间融化,能让原本索然无味的东西变的美好。
即使不说话,他看着旁边巧笑倩兮婉约可爱的女孩子,也觉得心情舒畅,一条路尚未走到尽头,他已经有些害怕终结。如果能和她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突然看见路边一群人围聚,原来是附近一座商厦的唱歌比赛,第三名的奖励是一棵苹果树,其余的奖品宁采薇根本没看就已经冲进队伍报名去了。她喜欢那棵苹果树。老师说了,在苹果树下许愿,就可以梦想成真。
排队,登记,初赛,等结果。
后半夜的时候终于决出了复赛名次,宁采薇也在其中,复赛安排在第二天傍晚,为的是照顾学生和有工作的人。
第二天程宗文也说不清为什么等着宁采薇,陪她一起去唱歌。宁采薇人缘好,知道她参加商厦的歌唱比赛以后,呼啦啦去了好多同学帮她助威,连班主任和数学老师接了孩子也特意拐了个弯去了。
宁采薇每次登台都会笑眯眯的鞠一躬,用甜甜的声音说:“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我想把那棵苹果树送给我的亲人,大家一定要帮我,我只要第三名,第三名就好!”
她唱歌很好听。举办比赛的地方是步行街,看的人那样多。她脸蛋红红的站在上面,一首接一首的唱。
第一首是《花火》,第二首是《雨蝶》,第三首她想了一想,竟是童谣《蜗牛与黄鹂》。台下的人听到第三首的时候都不约而同都笑了,可她唱的很认真,然后又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掌声。她的同学和老师在台下为她欢呼雀跃,呐喊助威。她的声音很干净,唱的俏皮可爱,即使是不认识的观众也对她喜欢不已。三天后比赛结果一出,她果然是第三名。评委说:“如果你要做第一名,我们也会让你把奖品拿走的。”
宁采薇杏眼里全是感激的笑,“谢谢叔叔,我只想要这棵树。”
很大的一棵树苗,已经比她的胳膊还粗。评委说:“小姑娘,要不要我们替你找辆车送回去?这树很大,种下去明年就可以结果了。”
程宗文从远处过来:“没关系,我来送就可以了。”
宁采薇看见他,有些发愣,同学们都散去了,没料到这个一向冷淡的,和自己交情并没有多好的人还在耐心的等着。天已经黑了,程宗文俊逸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
“我还以为你走了。”宁采薇笑着说。
程宗文也笑出来,“你不是很喜欢这棵树?我就知道你一个人弄不回去。”他帮她将那小树扛起来,脊背笔直,腰腿有力,一边大步走在前面一边问她:“你还到你老师家吗?”
宁采薇哀叫了一下,她光顾唱歌,光顾抢树苗,竟然把这个忘记了。难道要她扛着一棵树到老师家里去?
程宗文说,“你先去老师家里吧。我先把树带到我家,明天咱们不上学,我把树带出来,咱们就在这里见面。”
也只好这样了。宁采薇不好意思极了,与他约了时间,不住的致谢。第二天,她提前半个钟头就到了约定地点,等了二十多分钟,才见程宗文骑着一辆三轮车艰难的过来了。车子上就是她的树苗,与昨晚相比,已经多了一个巨大的塑料袋,袋子里是土。程宗文解释道:“看你那么辛苦才争取到这宝贝,我怕它跟着我出了意外,所以昨晚找了一些土保护它的根。”
他竟是那样细心,这个问题她自己都没想到。
宁采薇的脸红了起来,心跳变的快极了。
程宗文笑的像阳光一样灿烂,“你上车吧。车厢里有干净的坐垫。你要把树种在哪里?我载你去。”
宁采薇后来忘记自己是怎么上车的了,在她的回忆里,一直有这样的场景。一个洒满金色阳光的早晨,有一个英俊的少年骑着三轮车,载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和一棵枝繁叶茂的苹果树,慢慢的穿越着长长的街道。来到严正卿的花园里。
那天程宗文并没有帮她挖树坑。不是他不愿意,宁采薇说:“这是我的心意,怎么可以假手他人呢?”她诚恳的邀请他进屋休息下。他却笑着拒绝了,“你不是说,你的男朋友不许随便进女孩子的家吗?自己怎么又邀请别人到你的家里去?”
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大放厥词,还有另外一个听众。
“对不起,你的女朋友是……”
程宗文也有些脸红:非常尴尬:“我就是那么一说,其实我还没……”
两人看着对方,扑哧一声都笑了。
程宗文在门口休息了一会,就回去还车了。宁采薇则跑去缠王阿姨,直到王阿姨受不了的打开仓库给她取出铁锹和头,她一手拎一个巴巴的跑到花园里刨坑去了。
虽然是初夏,那样的运动也足以叫她出一身的汗。她到底是个小姑娘,以为干活有多容易,竟穿着白裙子去挖坑,搞的浑身是土,加上她出的汗,再加上她不停的跳到坑里又跳出去想找个不拿那么累的姿势挖土,一会的功夫,她就如一个泥猴子一般。挖到一半的时候,严正卿回来了,她扔下铁锹一路笑着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你看你看,我给你种的苹果树!都说对着苹果树许愿,人就能心想事成呢!”她的脸红扑扑的,散乱的头发贴着。
他看她的杰作,嘴里叱责她:“大热天也不怕中暑。”可眼里明明白白都是开心的笑。
她笑着说:“自从你回来,就一直不太高兴,我送苹果树给你,祝你心想事成。你都不夸我一声。”
忽然看见他身后还有一个女人,穿着藕荷色的套裙,发髻整齐油亮,一眼看过去就是精明干练的一个人。不是特别的漂亮,但是会打扮,有气质。那个女人是和她完全相反的一种人,她是见到谁都会很开心很诚心诚意的打招呼,那种女人却是能一眼看出对方价值并且准确判断对方是否值得自己笑脸相迎,才会决定下一步动作的人。宁采薇对这种女人有一种敬畏,也有一种鄙视,但她是严正卿带来的,于是她抱歉一笑,甜甜的同她打招呼:“这位姐姐,抱歉我刚才没看见你。”
那女人一笑,毫不介意她的泥头土脸,“你好,我叫孙邵雯。”
宁采薇一向是个嘴巴甜的孩子,一会的功夫,已经“孙姐姐孙姐姐”的不离口了。待到孙邵雯走了以后,严正卿教训她:“以后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她眨着眼睛装作不知道。
“你见到每个人都这么热情吗?”
那倒不是。但是严母命令她,叫她对哥哥的女朋友们务必热情些。因为严正卿实在太不解风情了,她只好尽最大的努力,让女孩子感到自己其实很受欢迎。
严正卿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孙小姐只是朋友的妹妹,你可别乱表态。如果让她会错了意,烂摊子你帮我收拾。”
说的她脖子一缩,赶紧往楼上躲,严正卿却拧住了她的胳膊。
他抓着她不放,直直的盯着她,目光渐渐有些涣散,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些东西,宁采薇在这种目光下浑身难受,只听他沉了声音,说:“回来这么久,我一直没说,你个子长高了,变成大姑娘了。”
宁采薇响亮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严正卿将手收了回去,嘻嘻笑看着她。
宁采薇被那笑容弄的脸红,脖子一梗扬声道:“我才高二呢!当然还会长!我以后会更高呢!”
严正卿拿手将她和自己比了一比,又笑了:“嗯,高点好,再高一点就更好了。”
再高一点,他的手臂可以将她的腰锁住。一低头就能吻到的她的唇。
“你什么时候长的这么大的?”手腕上的疤痕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严正卿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我现在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每个星期,你老师都得叫我过去给你告一次状,你怎么造句来着,我仿佛是一条狗!”
“哎呀!你这人讨厌!”宁采薇不乐意了,才他肩上捶了一记:“那都是很早以前了啊,那时候我还小。”
“跟我比,你现在也大不到哪里去!”
“那是,这一点我一辈子也追不上你了。”
严正卿忽的将笑容收起来了,之前看着她,仿佛重新活了一次,现在看到她,总觉得自己有些老,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年少轻狂的青春岁月。
“你呀!”严正卿摇着头,“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小女孩吧!长大不是那么好玩的事,能做一天小孩,就别长大。”
“才不呢!”宁采薇跑到楼上了冲他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仗着比我大就看不起人,我除了年龄小,哪里孩子气了!”
严正卿笑看着她,不说不动。宁采薇示威不成有些悻悻的,严正卿看着她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总让她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不用她问就倾囊相授,总是藏着掖着什么。
虽然他有了时间,也还和小时候一样,带她出去玩,出差到外地总会给她买一大包一大包的礼物,可是,他总是和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她与他之间建立起一道无形的墙来。
宁采薇有一些沮丧,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但是发生经过的时间不同,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同。能让人心里惊起波澜的原来并不是外部世界的变化,而是当事人的内心。只有心变了,才能让对方的心感觉到惶恐和不安。
苹果树顺利的种下了,后面的工作基本都是严正卿一人独立完成,她只是打个下手,递递毛巾了递递水什么的。还常常帮倒忙,不是踢翻了水桶,就是不小心掉到坑里去,
严正卿无奈的摇头:“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她在树下跳着佛拉明戈舞,青春洋溢脸在白裙子的印衬下鲜明又张扬,她冲着他喊:“我能干的事情多了!我很厉害的!我的优点是优点,我的缺点还是优点,因为我的缺点,带了我独一无二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