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也不推辞的坐了下来,三人一桌,边吃边聊着日后茶馆的经营。
话谈得差不多时,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七郎忽的放下碗筷,神思凝重,低声道:“老黑,保护好我阿姐,我出去看看便回。”
我急忙压住七郎的手,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了?神秘兮兮的。”
“有人朝这边来了,是练家子,人还不少。”七郎正色道,“阿姐,我不能冒那个万一的危险,所以,我去引开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我敛眉,冷声道:“你给我坐下来!好好的吃你的饭!”
“阿姐——”七郎有些急,又不敢用力甩脱我的牵扯,只得深皱眉头。
“这里现在还是茶肆,还在经营中,自是敞开门做生意,有客便要迎,我们做我们的生意,人家是不是练家子,人多人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给我好好的吃饭!”我声音多了严肃,只要我板起脸,七郎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当下也就坐了下来,捧起碗干吃着白饭。
“老黑,若是有客,你便好好的迎着,还有小七你,人多的话,便给老黑搭把手,听见没有?”
七郎嘴里嚼着饭,闷闷道:“知道了。”又放下筷子,对我道,“你饭吃得差不多了吧?你上楼先歇歇,这里有我与阿黑呢。”
老黑也道:“小姐,您还是上楼歇息片刻吧,这里有少爷与我呢。”
想想,确也是累了,我点了点头,七郎忙高兴的站起来扶着我朝楼上走去,直到将我送进客房内,关好了厢房的门,才安心的下楼去准备迎接那群奔这边而来的练家子。
茶肆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我坐着歇息的片刻,还能听见老黑笑呵呵的声音,朝七郎说道:“少爷与小姐这姐弟感情真是好!真是羡煞老黑。”
“老黑,你可能还不知道,她啊,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凶得很呢,对我尤其苛刻,老是以欺压我为乐子。”只听七郎唉声叹气道,“我啊,是好男不与恶女斗,不与她一般计较,处处让着她……按说呢,是我对她比较好才是。”
我听着,只是觉得好笑又开心,也就由着七郎在下面跟老黑嘀嘀咕咕我的凶悍与缺德、他的大度与美德云云,心里思量着,如此偏僻小县城倒也是暗潮汹涌,先前是遇到了江湖风头浪尖上的顶尖人物轩辕莫离,如今呢,魔魅也来到了此地,紧接着,子乾的御前侍卫顺着风声寻了来,以凤帝对魔魅的在意程度,想来不多久,凤帝的人马也是要到落荒县了……
正在想着,楼下传来七郎拔高的声音,明摆着是让在楼上的我听清楚下面的动静,只听七郎打着号子道:“这位爷,一个人吗?里面请,里面请——”
一个人?七郎不是说人数不少吗?
我站起身子,走到对着楼梯口的轩窗边,正要掀开帘子一探究竟,只听低缓清浅的嗓音说道:“请添一壶茶水。”
我放在布帘上的手指不禁颤了颤,是魔魅特有的嗓音,清冽如深谷清泉,冷润如深秋月华,曾经的曾经,京郊竹屋相守,那样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安定了我午夜梦回的怅惘;曾经的曾经,凤翔深宫,那样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纠结了我坚强背后的柔肠。
“好勒——茶来了,爷请慢用!”随着老黑的声音传来,隔了半响,七郎道,“老黑,你伺候着这位爷,我去楼上看看阿姐。”
房间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又悄无声息的关上,七郎紧步上前,一把拉过我放在布帘上颤抖得厉害右手,扳正我的身子,双眸细细的在我脸上逡巡。
我想要极力的克制,但是,与魔魅的一切如同绝堤洪水,是那样不受我控制的向我涌来,是要炸裂我头脑、穿破我胸房的强烈,我的双肩已是抖得厉害。
因为决定了要以血养血,在三郎的调理下,我亦是渐渐的学会克制心绪,每一日,努力的开心,轻易不去动情动性。三郎说我控制得很好,在这一刻之前,我也以为,自己已是能够自由的控制自己的心绪,可以怀旧,可以想念,但是,绝对不会动情动性,绝对是心静如无波的水,如同,那一刻,面对子乾的通告,我可以那么冷静的思考与子乾的关系,可以那么理智的松了情怀、原谅了子乾。
但是,在这一刻,随着浑身热流汹涌,心是滚烫的灼热,身体却是寒如冷冰,我才知晓,魔魅在我心底,原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这么多日的克制,在这瞬间是那么的不值一击。
七郎猛的一把搂住我,急声低道:“阿姐,深呼吸,快点,深呼吸!”
我蜷缩在七郎怀里,努力的收敛心绪,许久,才慢慢平息下来,许久,热流退去,徒留遍体的深寒,我嗫嚅双唇,低不可闻道:“小七,我冷,很冷!”
七郎眼眸深处闪现过惊喜之色,迭声轻问:“只是冷吗?不觉得热吗?”
我摇头,依旧是低不可闻的颤抖嗓音重复着:“小七,我冷,很冷——”
“没事了!没事了!真好!一会儿就不会冷了,你先撑着点。”七郎见我摇头只是喊冷,不禁松了口气,抵住我后背的手开始放心的运功为我驱寒。
身体在慢慢的恢复正常体温,我的头脑也开始清明起来,正要示意小七不必继续运功为我驱寒之际,魔魅清浅的嗓音再次传来,竟是含了淡定的轻笑,说着:“既然来了,就一起喝杯茶吧。”
我身子微微僵住,七郎忙低声对我道:“与你我无关。”七郎说着,伸手微微挑起布帘,我隔着布帘缝隙看过去,魔魅一身黑衣背对着我而坐,笔挺的后背,瘦削的轮廓,右手持过茶壶,手臂微抬,飘逸的茶香随着壶嘴汩汩注入杯盏内,亦是弥漫了简陋的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