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瞬间,魔魅的侧前方空地上已是悄然默立了数十位青衣男子,隔得远,无法看清那些青衣男子的样貌,但是,亦是看清那些男子肩荷弓箭,腰佩弯刀,手持利剑,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我可以肯定,于魔魅而言,这数十人是敌非友。
简陋的茶肆因之数十人的到来,显得有些拥挤,气氛亦是显得紧张亦诡异。老黑早已聪明的隐身于柜台后,明哲保身的静观其变。
唯有魔魅,坐姿未变,优雅的给每一个杯盏注满香茶,好似来者在他眼里,不过是若有若无的空气。许是曾经京郊竹屋日夜相守留下的习惯,看着如此淡定从容的魔魅,我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丝毫不觉害怕。
寂静中,唯有壶嘴里的茶注入杯盏的汩汩声响。
终是青衣人耐不住性子了,齐刷刷的挥出长剑,剑尖发出锃亮的煞白之光,直直的指向纹丝不动的魔魅,恨声道:“魅王,你可知我们是谁?为何要一路穷追至此?”
“花易落,人易醉,山河犹在,家国不存,难忘怀!”魔魅嗓音微微含着笑,但是,不是京郊竹屋里我惯唱感知到的笑意,是属于那种入耳之初只觉得很温和、很容易亲近,透过耳膜的瞬间,忽然就觉得很有压力,莫名的就觉得心里发颤。我微微敛眉,心里想着,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魔魅吧!才是人前人后那光环耀眼、位高权重的凤翔魅王吧。
亡朝忠臣?难道,那些青衣人是已被凤翔与乾昭颠覆的亦魅朝臣子?如此,也算是颇具爱国之心的忠臣义士。但是,我一听他们一路上竟是暗箭暗器的不断谋害魔魅,我前一秒对他们爱国之心的赞赏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嗤之以鼻与仇视。
魔魅清冷低缓的嗓音蓦的一转,杀意横生:“但是,今日,尔等必须留下性命来!”
话音甫落,桌子上的十一个杯盏如脱弦利剑,竟是直直的飞向铁胆十一骑,铁胆十一骑虽是早有防备,挥剑隔开杯盏,剑花朵朵,杯盏碎裂,水芒四射,竟也是杀人的利器,四面八方的直取铁胆十一骑的性命。
水芒虽是打散,铁胆十一骑竟是硬生生的后退了两大步,我再透过布帘细眼瞧去,十一骑中,有两个功力稍微不济的,一个被水芒刺瞎了双眼,一个被水芒削去了半只耳朵。
我心里暗惊,认识魔魅这么久,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魔魅的功力,竟是如此的厉害。
铁胆十一骑为首的那个人也是大惊失色,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为了救醒那个女子,散尽大半功力,一夜白了发,如若不是凤帝强行阻止,只怕你早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即便如此,你也只是功力不若先前,又怎会……怎会如此厉害?如此高深莫测?”
即便那些过往随着沙场之上,魔魅的面纱被掀翻那一刻,我已是了然于心,但是,听旁人提起来,再抬眼去看魔魅宽大的斗笠,垂下的黑纱,我鼻翼动了动,忙深呼吸,压下心底刚要萌生的酸涩。
魔魅缓缓站起身子,面对着铁胆十一骑,付手而立,映入我眼帘的亦是精致含笑的侧颊,低笑道:“将死之人,告诉你亦是无妨,你潜伏本王西宫也不少日子,难道没听说过,凤翔皇室密不外传的武学绝技吗?”
“你……”铁胆十一骑为首之人闻言,竟是面色大异,惨白煞白,嗓音也是充满了恐惧,结巴道,“你……你竟是……竟是练成死地……练成死地后生之功?”
我以眼色询问身边的七郎,难道,所谓的绝学“死地后生”真是那么厉害?只是听着,就能吓死人吗?
七郎此时哪里管得上我啊,正听得入神,看得起劲呢!看他那一脸的神往之色,想必亦是被魔魅深藏不露的一身功力所折服了。
“那么,你可知,本王为何又改变主意,要杀你们吗?”魔魅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笑,不似在说杀人,而似在与故友随意的聊天。
为首之人此时已是面如死灰,亦还是强装镇定,道:“为……为何?”
我也不禁竖直了耳朵细听,只听魔魅道:“因为,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毁了她的画像!”
铁胆十一骑惊愕之后,倒也冷静下来,仰天惨笑道:“是的,毁她画像,源于泄恨,泄魅王你亡我亦魅之恨。魅王不是很惦记那个女子吗?为了那个女子,不是都一夜白发吗?因为魅王在乎,所以,我们便要毁了她,今日毁她画像,它日遇之,必毁其容颜。”
没来得及我露出惊讶之色,身边的七郎已是飞快的放下布帘,左握住我的手,右手指了指我宽大裙袍遮掩着的腹部,示意我千万别感情用事,要冷静。
我点头,只是忙着深呼吸,这一刻,我自是知晓要克制。
“还有它日吗?”魔魅冷笑声传入耳帘。
我猛的一个激灵,不由分说,扳开七郎握住我的手,捧起桌上一壶酒,在七郎还未醒悟之前,打开门,低着头,缓缓走下已是散发着霉味的木制楼梯。
“小姐,您——”老黑看见我下楼,也顾不得明哲保身了,大着步子就朝我这边来。
我一步一步的走,走得极其迟缓,低垂的视线余光里,是瞧得见的魔魅略显僵硬的身形,所有的动作都按了暂停键,只是侧头凝睇着我这处,铁胆十七骑倒也算识得时务,知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空当口,闪身逃了。而魔魅,好似全然不知一般,只是静静的,看向我这边,等待着我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