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盟主停下脚步,回身,牢牢的盯住我,沉声问我:“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笑,摇头:“我何来资格威胁你?我只是在陈述我的决定!”
“你,随车南归!但是,你要记住,让你随车南归,不代表我默许了你的决定。”
“我即便自以为是,倒也不曾盲目自大至如斯地步。”我抬高脖子,“想来,轩辕盟主是有话要问我,才会许我随车南归吧?”
“确是有几分小聪明!”轩辕盟主转身,对少年少女道,“你们两个,过来!”
我看着轩辕盟主与少年少女离去的身影,终是有些累了,微微蹲下身子,伸手,拈起青草上尚有余温的鲜血。
“娃娃,还在为你哥哥伤心呢?”叔公亦是蹲下身子,安慰我道,“别伤心了!命中注定,避不得!”
我摇头:“我不为他们伤心,对他们来说,这是解脱,是皈依,幸福的皈依。”
“娃娃,相信叔公,莫离会醒来,你也会跟着幸福。”叔公说着,又笑了,“算你娃娃有眼光,莫离这小子,可是不少江湖女子,官家千金抢着要的良人……”
“叔公,未来于我,太过遥远,我如今所求,不过是他早日醒来,如此,已是足够。”我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脑海中,划过魔魅如雪白发,闪过一双儿女惊喜着喊魔魅,爹爹——
原来,这么久以来,是魔魅在尽心尽力照料、保护我的一双儿女。
魔魅,魔魅——
我是那么的渴望自己,真是有那么一日,放下过往一切酸楚,对你,只是,纯然的,牵念与挂记!
魔魅,其实,这一刻,我好想你!
好想,揪住你的袖子,毫无顾忌的,泪流满面,告诉你,我只是想要宁静平凡的生活,如同,那京郊竹屋里短暂的日日夜夜夜,没有酸楚,没有愧疚,傻傻的,快乐的,度日。
魔魅,从未有这一刻,我是那么的期许时光能够重回,永远的,定格在,京郊竹屋。
但是,光阴终是无法回头,而我,终是无法彻底忘却那些的伤害。至少,这一刻,即使那么的想念你,亦是,无法找到更好的方式,与你相见!
多么的希望,第二日,一觉醒来,过往伤痛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你的美好,我的快乐。
夜深更残!
不知何时,风起,卷起阶前落花。
门廊处,四喜子轻轻挪了挪双脚,因静立时间过久,双腿微微发麻,抬眼朝廊外看了看,夜空灰冷,风声空旷,琉璃灯火映冷阶,愈显残花零落。
四喜子思量着:许是,要下雨了吧!
四喜子又朝门帘内探了探身子,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收回视线,靠着廊柱,心里微微叹息,想来,今夜,圣上又是要这般握着魅王的手,默然静坐至早朝了吧。唉,也只是这一刻,圣上的心,才是真正的感受到踏实与幸福吧?
四喜子是凤帝随身太监,一路随着凤帝走到今日,这会子,也是多少有些祈祷,魅王能够多多昏睡个几日,又或者,魅王能永远的这般昏睡下去,如果是这样,那么,圣上也就可以永远这般守着魅王,也就心有皈依,也就不再寒夜冷裘不知梦里身是谁……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随着这虽已是过了谷雨,依然冷意深重的漠北春夜潜入西宫庭前。
潺潺雨声随着被风微微掀起的门帘,传入内室,惊动了榻边静坐的凤帝,凤帝微微欠身,伸手将罗织锦被掖了掖,俯头,盯着昏睡之人的睡颜,原来,不管看多久,总是不得厌烦,总是心生眷恋。
因俯低身姿,凤帝松散的黑色长发划过肩背,垂下脸颊,散落于昏睡之人颊侧,如墨黑发游移着、缠绕着昏睡之人那散落枕巾的如雪白发,黑与白,如此分明,如此突兀。
凤帝看着,唇角浮起深深的笑痕,竟是,许久也不愿直起身子,只是,任由那黑发如泼洒而出的浓墨,执着的,渗透进那如雪白发内,渴望着,渗入每一丝、每一寸、每一厘,如同,覆水难收,浓墨,亦是无法收回,自此,你中有我,寸步不相离。
双眸掩去惯有阴谲,漾起追忆的笑意。
冷宫的夜,不管四季,向来是阴冷寒湿,他早已习惯,如同,习惯这样的夜里,总是随着远处的更声与母后深深浅浅的呻吟,间或歇斯底里的诅咒,偶尔撕心裂肺的哭诉,沉睡,无梦!
心,一日日的,一夜夜的,随着身下的冷榻,变冷,变硬。
心冷了,硬了;血也凝固了,不再有流动的热力了。
何时起,开始做梦,梦里,无处不在的,是那人的笑,那人的声音,那人站在初升的朝阳下,清新的气息,美好的笑容,朝站在重重暗影下的他招手,启唇,喊他:麟——麟——
不由自主的,梦里的他,慢慢的移动脚步,慢慢的走出重重暗影,慢慢的,朝着那灿烂璀璨的光晕处走去。怯怯的伸出了手,光晕下,轻尘穿指而过,终于,触到了那人的手,暖暖的,柔柔的。
那人扯唇微笑,牙齿晶莹如珠,在晨光下璀璨如皓玉,反手,牵住了他的手,带着他,朝着身前芳草碧绿之地行去,问他:麟,你想要去哪里玩呢?不管是哪里,哥哥陪你去——
不管是哪里,哥哥陪你去!
不管是哪里,哥哥陪你去!
一声又一声,在他耳边来回轻旋,带着千斤之力,碾过冷硬的心房,留下抹不去的印记,自此,血液热了,只为那人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