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帝的手指,轻轻划过昏睡之人的眼睫毛,问他:“哥哥,还记得吗?你亲口说过的,不管是哪里,你都陪我去……此生,我也只是信你,你说过的,我还有你,终是还有你——”
那一晚,凤翔京师前所未有的大雪,白茫茫一大片,看不出天地的出口。
那一晚,冷宫外更声依旧空远,母后开始撕心裂肺的哭诉,渐渐的,转为轻轻浅浅的呻吟。
熟睡的他,猛然惊醒,无需点亮烛火,破窗外皑皑白雪射来冷冽寒光,寒光中,是母后倒在冷榻下业已僵硬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如那御花园中枯萎的山茶花。
他跨过母后的身躯,踮起脚尖,用力的,拉开木门,木门年代老久,不堪重力,发出吱呀声响。他的手,紧紧的握住门沿,双眸,紧紧的,盯着漫天厚雪中,那个向他一路奔来的身影,黑发及腰,卷起漫天的雪花,双足****,涉雪而来。
为何惊醒?不是因为,病逝的母后;只是因为,心,莫名的被什么牵引住,牵引着他,打开木门,牵引着他,看到了不顾一切,向他奔来的那个人。
那人奔进来,气喘吁吁,看着他,却是笑了,笑着拉过他的手,道:“麟,原来是我做梦了,真是奇怪,我怎么做那种梦呢?梦里,你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我急醒了,便躲了宫女太监,来寻你……”
他由着那人拉着他的手,只是低头去看那人的双足,脚背如白玉,泛了红,发了青,脚趾沾着未融化的雪花。
“麟,天怪冷的,你怎不回被子内躺着?……”那人视线抬了抬,触及冷榻下那具蜷缩成一团的身躯,顿住了所有的话音,措手不及的,他被那人细瘦的双臂紧紧搂抱住,听到那人哀伤的声音,“麟,你还有我,终是,还有我——”
他因自小身于冷宫,凡事亲手亲历为之,倒也是练就了一副结实的身子。比起虽是比他长了两月有余,却是锦衣玉食的那人来,虽然同是六岁年纪,他这个弟弟的手臂比身为哥哥的那人要来得粗壮结实,他的身高也比身为哥哥的那人要高了半个头。
他就这样突然的,被那人紧紧搂抱住,因为抱得过紧,他不得不弯了腰,姿势是那么的不舒服,身子是那么的被那人勒得发疼。
那人在安慰他,那人以为,他失去了母后,所以,他一定很难受。
他嘴唇撇了撇,想嗤笑那人,视线触及那人的双足,终是闭了嘴巴,扳开那人的细瘦双臂,脱了自己的一双破鞋,递给那人。
那人疑惑的看他,他只是低头去看他的双足,那人会意过来,摇头,“我不冷!”又看了看那具尸体,“麟,你别怕,乖乖的待着,我去喊人来,别怕,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他有些发怒,使力拉住那人欲奔向雪夜的身子,在那人错愕的表情下,蹲下身来,将自己的一双破鞋套在了那人脚上,终于,发现,那双破鞋,真的不适合那人穿!那人,理应拥有全天下最好、最美的事物。而六岁的他,给不起那人那些,他所能给那人的,也只是唯一的一双破鞋。
“麟,我有习武,不冷。你年纪小,又不曾习武强身,自己穿着它,小心冻了脚。”那人急了,要去脱脚上的破鞋。
他闻言,瞥了瞥那人细瘦的双臂、以及那人远远不及他的个头,眼底还是露出了不屑。他纵使不曾习武强身,总是要比温室里的那人来得经冻。
终是,拗不过那人的固执,一人,穿了一只破鞋,手牵着手,涉过深雪,找来宫人,报了母后死讯。
那人总是以为,那一晚,是他心底的痛。因为,那一晚,他失去了母后。
思及此,凤帝摇头,额角与之相触,满足的低声道:“那一晚,再也没有比那一晚更美好……”自此,那双破鞋,成了他最珍贵的瑰宝。
那一晚过后,因之那人的恳求与坚持,一朝帝王点头应允,六岁的他,得以与那人,同居西宫,形影不相离!
那人,总是将自己新学来的剑术剑招毫无掩瞒的教他。
他问:“为什么?”为什么,在所有人舍弃他,唾弃他,瞧不起他之际,唯独,他,一朝帝王最为宠爱的皇子,如此珍而重之的待他?
那人总是笑着握住他的手,轻柔的力道,织成了一张网,蕴藏着他这一生无法解脱,亦是不愿挣脱的柔韧,笑着说:“麟,我们是骨肉至亲的兄弟,哥哥待弟弟好,是天经地义。何来理由?”
那些的深夜,那人总是半夜起身,蹑手蹑脚靠近他的床沿,总是要给他掖好被子,才肯安心睡觉。
渐渐的,他便习惯了。遣退所有太监宫女,熄灭宫灯,闭上双眼,静静的躺着,殿外偶有寒鸦飞过,留下鸣叫声,嘶哑亦伤悲。想那寒鸦,寒夜旷远,只影随行,茕茕孑立,他的心里,竟是为那寒鸦哀怜,心里想着,自己与那寒鸦终是不一样的,因为,他还有那人,也只有那人,却是足够温暖此生。
暗黑中,他竖起耳朵,静静的等待着,直到,鼻翼间充斥了那人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假装熟睡的样子,一动也不动,感受着那人总是要显得比他纤弱的双臂横过他的肩背,小心的为他拉好散至腰侧的锦被,指腹带着惯有的柔与暖,轻微的、无意的触过他肩背处裸露在外的肌肤,他摒住呼吸,锦被下,双手摊开,掌心平平的贴着滑润缎面,涔涔的汗,由着掌心渗入缎面。
要多大的忍耐,才能抑制住那莫名的悸动,甜蜜亦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