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子乾已是伸手捂了我的嘴巴。
我挑眉去看子乾,子乾已是变了脸色,呵斥我道:“别瞎说!你是朕生命中的祸害,既是祸害,总得要逗留人世千年才肯罢休。”
看着子乾一脸正色,我竟是愣了又愣,忘了要挥开子乾的手,亦是忘了言语,只是怔怔的,瞪大双眸,直直的,望进子乾星眸深处,那里,有子乾未来得及掩藏干净的恐惧,还有深深的担忧。
子乾,究竟是在恐惧什么?又是在担忧什么?
耳畔,轻轻的,传来子乾轻若春风,转瞬便消散无形的叹息声:“紫荆,那些话,朕不爱听。”
我低垂了双眸,细细的,瞧着子乾握住我右手的大掌,是那么的有力,那么的紧。慢慢的,将左手搁了上去,轻轻的,摩梭子乾掌背,轻笑:“好,再也不瞎说。”
子乾仔细逡巡着我五官神色,猛然间,竟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光天化日的,顺手将我拉入他怀里,我心里惊讶,耳畔,传来子乾轻笑:“不是你要朕别摆皇帝的臭架子,假正经的吗?朕便如你所愿。”
我皱眉,努力的要从他怀里探出头来,谁知,他竟是大掌按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的脸颊紧紧按在他胸口,不让我探头出来,只是感觉他搂着我,走前几步,对上官右相说道:“紫荆给孩子取名小三,当是乳名,未尝不可。一国储君,总也得有个好名字。若是朕为太子取了名儿,紫荆总是能挑出不满来。朕思来想去,何如,由国舅来为太子取名,紫荆自是无话可说,朕也放心。”
我心里暗自佩服子乾的交际手腕,为太子取名,看来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对于上官右相来说,却寓意着当今圣上对他的信任,以及给予上官世族的无上恩宠。
“这……”上官右相略微怔愕。
“国舅若是喜欢这个孩子,便不必推辞。”子乾嗓音柔和,却是不掩威严,听在我耳朵里,倒是典型的恩威并济。
“老臣……谢主隆恩!”上官右相感动至极。
“都是一家人,不必拒礼!”
上官右相笑着称‘是’,想来见我一直被子乾搂在怀里,不禁疑道:“荆儿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是有点累了,朕先带她去歇着!朕还记得庭中格局,国舅陪着太子便是,不必跟着。”
不多时,身后,隐隐传来小奴的声音:“老爷,不是小奴看花眼了吧?皇……皇上他,待小姐,真是好……好温柔。”
我闷在子乾怀里,也懒得去抬头,喊他:“子乾。”
子乾应我:“嗯。”
“我好似闻到一种花香。”
“是紫荆花。”子乾将下巴顶在我头顶顶心,一边走着,一边笑道,“你是不记得了,从你出生那日起,不管是京师上官府邸,还是这滁州上官祖宅,国舅是满院的栽种了紫荆树,各色品种的紫荆树,从年初到年尾,各类紫荆树交错开花,真是应了四季繁华不相断。”
我思及自己的孤儿身份,心底满满的是感动,为这种纯然父爱而感动:“爹爹他,一直一直,都很疼惜我这个女儿,是不是?”
子乾应道:“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疼你入骨,是京师出了名的慈父。”
我想到上官君安来,苦笑摇头:“原来,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除了我不知道而已。”我又问子乾:“那么,爹爹他,当年,为何娶了大娘?”
“听得母后说起过,你爹爹与你大娘,是指腹为婚。彼此即便心有不愿,终是抵不了家族荣衰来得重要,还是成了婚。”子乾想了想,倒是笑了,道,“紫荆,当年你还只是个胎儿时,朕可也曾向国舅承诺过的,若是生女,他日登基为帝,必得立小表妹为后。”
“是心有算计,不得不而为之吧。”我不以为然,撇唇,反问他,“当时,你多大年纪?也才九岁左右吧。真是小小年纪,便满肚子阴谋阳谋,真不愧是做皇帝的料子。方小三长相随你也便罢了,性子可千万不能随你,若是性子也随了你,我……我便……”
子乾笑着将下巴在我顶心磨蹭,笑着问我:“你便怎么咱儿子?”
我没好气道:“我能怎么方小三?横竖,方小三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是气我自己,没生出一个性子随我的儿子,我惩罚我自己,我绝食,不行吗?”
“放心!咱们的儿子,永远也不会走朕走过的路,永远也不会!朕会让咱儿子,做一个太平皇帝!”闻言,我心里微酸,九岁的子乾,已是有了太多的不得不要去面对,不得不隐忍、退却,一路走来,个中艰辛,又能与谁言语?
子乾双臂紧了紧,低声道:“而你,福泽绵长,会是这天地间至福至荣至尊的女子!”
心里不是没有感动,但是,也只是感动!
我摇头:“子乾,我是为你产下方小三不假。但是,我既是出了乾昭皇宫,此生,是再也不会踏进那里一步。所以,你要立方小三为太子,我没意见,因为,他是你的儿子。但是,小三为太子,不代表,我便是你的皇后。我再也不会,踏进那座皇宫,再也不会!”
身子,落入一床棉被之间,我睁开双眸,子乾再俯低身子,一瞬不瞬盯着我,许久,平声问我:“紫荆,此生,你是再也不愿回宫?”
毫无迟疑的,我点头:“是!宁死,亦是不愿踏进半步!”
“即便,朕……”子乾顿了顿,终是看牢我,一字一句道,“即便,朕求你,你亦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