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王,烦劳你再托高一些……”
“魅王,烦你将这边的手臂往旁边移一点,别挡着烈儿的屁股……”
“魅王,烦你将孩子再托高一些……”
“……”
不管乾昭皇帝说什么,魅王一声不响,只是照着做。
终于,那个忙得满头大汗的乾昭皇帝嘟哝了一句,满是挫折的抬头,虽是夏初,已是满脸泪水,气喘吁吁道:“没办法了,还是找奶妈子过来了。”
魅王鼻翼发出一声冷哼,伸手,取了乾昭皇帝手上干净尿布,在乾昭皇帝错愕的目光中,优雅坐了下来,将婴孩放在腿上,动作娴熟又优雅的,不过眨眼的瞬间,已是给婴孩换好了尿布。
乾昭皇帝愕了半响,不觉笑道:“看来,朕真是要对魅王顶礼膜拜了,魅王果真是文韬武略,连给孩子换尿布,也是无师自通……”
魅王不是没听出乾昭皇帝语中奚落,眉眼不抬,径自将婴孩抱上床塌,为婴孩盖好被子,转身,问道:“能否借圣上一身轻便常服一用?”
乾昭皇帝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这是自然。”
待魅王从屏风内走了出来,已是换了乾昭皇帝随身轻便衣衫,二人均是人中之龙,身量相仿,魅王身形原是较乾昭皇帝略显清癯。
乾昭皇帝闲闲望向魅王,笑道:“宫里为朕新近裁制春袍,朕还未着身,穿在魅王身上,倒也是合身得紧。”
魅王眼眉不抬,顺直袖口皱褶,漫不经心道:“是圣上瘦多了。”
乾昭皇帝亦是随意的语气,笑道:“有魅王此等强劲敌手虎视眈眈朕这乾昭江山,朕岂能不瘦?若是瘦朕一人,肥朕这乾昭子民,朕再瘦一些,又有何妨?”
魅王不置可否:“是吗?”
“不是吗?”乾昭皇帝亦是不动声色,继续闲闲的,品着他的雨前清茶,半响,望着玉光杯中沸腾茶叶,笑道,“朕的紫贵人,原也是茶道中人,烧得一手好茶。”原只是有意绕开话题,却是,思及她,便是想起,这往后的日子,她会为谁,笑语嫣然,炉前烹茶,案前红袖添香?那个人,终究,不会是他。思及此,乾昭皇帝眉眼间,忧郁一闪而逝。
乾昭皇帝不知,此时的魅王,亦也是同等心思。
乾昭京郊竹屋,一套竹木茶具,是她缠着他所制,其时,她笑着道:“魔魅,你可不能小瞧了我,我可是煮茶高手哦。虽说咱们现今生活简朴了些,不过,好的生活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来的,所以啊,咱们要将这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她还指着那一大片竹林,兴致勃勃的对他说:“魔魅,等到开春了,咱们就好好的将这里开垦开垦,种些瓜果蔬菜什么的,你说,好不好?”
当时,他看着她意气风发的笑颜,总是会有片刻的恍惚,以为,他与她,不过平凡夫妻,柴米油盐,安分度日。
她便是那样的人,不管境地如何,总是最大限度的,让自己、让身边的人过得开心,过得舒心。
那些睡不着的深夜,她总是拉着他,坐于炉火前,她青葱手指,娴熟的煮茶、倒茶,双眸灵慧,眉眼浮深笑,将竹杯递给他:“魔魅,尝尝看!”
他接过,浅浅抿上一口。
她微倾了身子,雀跃又期待的问他:“味道如何?”
那时,他看着她,总是笑着点头:“很香。”茶不醉人,人自醉,为她那小小的脸颊上,满面的期待,在听得他点头夸赞的那个瞬间,湛蓝的眸光满满的是喜悦,玫红唇瓣笑成了棱花,喜滋滋的接过他手里空了的竹杯,为他新续一杯香茶。
那些的时光啊,往后的日子里,还会,重现吗?
魅王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便是朝着正在优哉游哉饮茶的乾昭皇帝一拳。
乾昭皇帝没料到魅王有这一手,一时没有堤防,硬生生的被一拳打得连人带凳子摔倒,狼狈的爬起来,怒吼:“魅王,你还有完没完?”
“完了。”魅王说完,举步,朝外走去。
“完了?”乾昭皇帝火大,一个飘身,挡住魅王去路,“说清楚,这一拳,理由。不然,休得朕翻脸动怒,来真格的。”
“这一拳,为她有孕之身,流落江湖。”
乾昭皇帝闻言,怒气渐渐消散,许久,低头,苦笑:“这一拳,朕该受。她服毒自杀时,已是怀有朕的骨肉,朕竟是,让她于深宫内被人虏走,她一个弱质女子,流落在外,终是,为朕生下烈儿。如今想来,朕枉为一朝天子,却是从未给过她门母子俩安稳舒适的生活。”
魅王沉默,他与乾昭皇帝,原也是一类人,原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许久,魅王低不可闻叹息,道:“她曾说过,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过是这命运轮转盘中的一粒棋子,遇见谁,会有着怎么样的意外,都是一早就注定好的,没有谁欠谁。”
他是不欠她,他只是,放不下她。
那样的女子,不是倾国倾城绝色,却是,这世间,他眼里,他心里的唯一。
他亦是肯定,眼前这乾昭帝王,亦是,放不下那女子。
那样的女子,真实得让人难忘,倔强得让人心疼的女子。
乾昭皇帝摇头,侧眸看向烛火:“朕是欠她,欠了她一个好的开始,便是,错过了此一生。”如若,他与紫荆一开始不曾错过,又何来魔魅与轩辕莫离的趁虚而入?所以,怨不得别人,只得怨他自己。
乾昭皇帝打起精神,言规正传:“后日,魅王可愿与朕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