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牙一咬,手上微微用力,锋利的匕首刃口划破皮肉,重复道:“我要回宫。”
子乾深沉如古潭的眸底,慢慢的,涌上些许无奈,紧紧的看向我,启唇,复又闭上,许久,转身,离去,只是留下一句话:“暗夜,送她去东宫安景苑。宣太医安景苑候诊。”
脖子上的伤,并无大碍。
东宫,原是子乾做太子时的宫殿,而安景苑,只需看那苑内摆设,一眼便知,是当年还是太子时的子乾闲暇歇息的偏苑,苑内花草扶疏,清风过耳,亦是清静得紧。安景苑,除了奉旨为我处理伤口的太医,便是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我在等,等着子乾来找我。
第二日黄昏,暗夜来了,带了小奴来,小奴一看见我,便是扑进我的怀里,喜极而泣道:“小姐,真是吓死小奴了,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不见了小姐。小奴以为,皇上又是将小姐……”
“咳咳!”暗夜咳嗽出声,小奴立刻噤声,转身,左右看看,不放心的问我,“小殿下呢?”
“在室内睡觉呢!你去陪陪他吧。”
支开了小奴,我问暗夜:“皇上在躲我,是不是?”
暗夜低头:“回贵人的话,属下不知。”一言罢,头也不回,匆匆离去。
“明摆的,怕你多问,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或是讲了什么不该讲的事情。”无情悄然立于我的身后,了然笑道,“还说什么不知,真是太过蹩脚的借口。不是吗,芍药姑娘?”
我抬眼看天:“天快黑了。”
“什么?”无情满面疑惑。
我摇头笑笑,从无情身前走过,走上高阶,往室内而去。
无情身形飘忽,挡住我去路,看着我,想了想,认真道:“芍药姑娘,你何苦硬撑?”
我挑眉:“什么意思?”
无情走前几步,付手远眺:“明知自己不属于深宫,不惜以命要挟,主动入宫来,你可曾想过,如果,这一辈子,再也无法踏出宫门一步……”
不待无情说完,我耸肩,笑道:“难道,无情公子不需要小女子信守承诺,陪无情公子赶赴西域吗?”
无情微微侧身,我能清晰看见无情深眸尽头,我灿烂的笑容。
半响,无情笑:“芍药姑娘果真是一奇女子也!”
“承蒙夸赞!”我笑着走进室内,因安景苑人少,无情亦是无须避人耳目,大着步子跟了进来,我问无情,“宫门外,你可曾瞧仔细他?”
无情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条斯理道:“是的,瞧清楚了。”
“如何?”我趴在桌边,神色中,难免紧张与不安。
“在下现在还不太好说,需给他把一次脉。”
我朝无情翻了翻白眼,想了想:“我已是带无情公子入了宫内,想来,无情公子身怀绝技,出神入化,神不知鬼不觉,给他把一次脉,应该是没问题吧?”
无情搁了茶盏,看我,许久,笑了起来:“芍药姑娘未免是高看了在下,小瞧了乾昭皇帝。”
我为无情蓄满香茶,眉眼不抬道:“我知道,无情公子是有这能耐。今晚,我需要知道,他身体的真实状况。”
“如果,在下有命近得乾昭皇帝的身,没命回来呢?”
我笑意不减,一字一句道:“如果是这样,那么,黄泉路上,我为你殿后。”
“此话当真?”
“信与不信,随无情公子。”
无情起身:“那么,芍药姑娘今晚便等着在下的消息吧。”
当夜,小奴与三儿渐渐入睡,我披衣,走至外室,站在窗边,侧耳聆听安景苑中动静。时间,变得那么迟缓,那么难熬,却是,还得熬着。
子时,无情如同任何一次,悄然出现在我身后。
“如何?”我双眸灼灼,紧紧盯着无情。
“不好!”无情摇头,“蛊毒之外,尚有一毒。”
“什么?”我大惊,强自镇定,扶着桌缘,缓缓坐定,“何毒?”
“血毒!”
“血毒?”我敛眉,自知亦也读过不少医书,却是,不曾听闻世上尚有一种毒,名为——血毒。
“在下亦是奇怪,此毒为我西域百年冰丝血蚕所产,向来不出冰山方圆百里,何故,会在他乾昭皇帝体内存留。”无情亦是疑虑不解。
我冷静下来,问无情:“可看出体内存留期?”
“乾昭皇帝在以己身为芍药姑娘解蛊毒之前,已是中有此毒。此毒属慢性之极品,也许,此一生,亦是无法发作。”
我急声问道:“血毒与蛊毒,相互催生?”
“是的,两者相催,毒性甚烈。若只是蛊毒,也只是落得沉疴积终身而已。如今,只怕是,熬不过今年深冬。”
我直觉摇头:“不,不会的,他是那样年轻,那样精力充沛之人,他还要帅军打仗,他还要尊崇四野,他还有他的帝王伟业……”
无情稳住我的肩背:“芍药姑娘,你要相信在下所言。是的,他现在看上去很强大,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异常,他在所有人眼前,依然强大,依然威严。他是在强撑,是在以体内真气压着那股蔓延毒素,你要知道,一旦真气耗竭,毒素便是那绝堤洪水,可以在顷刻将他击倒。”
“所以,他不愿意让我入宫,即便,让我入了宫,亦是远远的,躲着我。因为,他怕我看出他的异常……”我喃喃,心胸积满了浓浓稠稠的酸液。
“更因为,乾昭皇帝要在下月中旬,发动与凤翔的战事。他不愿意让你看到这一幕,不想让你为难。”无情看我瞪大的双眸,“我听见的,是他亲口对那贴身侍卫所言,他要给他的儿子,一个平和的盛世,一个安稳的天下,所以,他等不及了,必须尽早发动战争。他亦是交待那贴身侍卫,若他驾崩,便将御书房牌匾内丹券取下来,亲手交给芍药姑娘。在下多事,顺路走了一趟,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