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由无情琢磨,心里想着,不久,她便是会赶来,因是怕她遇到,不得不赶紧离开这里。
不知何时,竟是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打在身上,眼前一片迷蒙的白色水雾。我立于水桥上,回首来时路,那水月洞天处,飞檐宫瓦,玉树琼楼,而我这一辈子,唯一心心念念的女子,是来自这座深宫,将来,有一日,亦会离开这座深宫,拥有属于她的自在生活。只是,那时,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
雨打湿了身子,他恍惚记起他与她的那些点滴,在有穷寨的日子,她嬉笑怒骂、率性而为,她至情至性、情到深处、刻骨铭心。在他昏迷的日子,他虽是眼不能睁、口不能言,但是,他能感受,他记得她趴在他的身边,凑在他的耳边,说得那些话,每一字每一句,他都记得;他记得她为他擦身梳洗、为他按摩……
紫宵,你可知,从那一刻开始,你已然是我认定的妻子,这一辈子,我唯一的新娘。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竟是看见了紫宵,乘着一叶兰舟,自水中,浅笑盈盈,朝我而来。
风大,雨大,卷起湖水,翻涌起腾腾的波涛。
我猛然警醒,身随影落,朝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兰舟掠去,手臂在揽起那快要跌落湖中的纤弱身子时,揪紧的心才得以放下,足尖点过荷叶,立于亭中,这才放下她,稍安的心这才想起,从刚才到现在,她竟是不曾开口说话,安静得出奇。
我低眉去看她,在瞧到她发丝盈盈润润的水湿时,心倏然揪疼,不由分说,将她拉入怀里,掌心蓄积了绵柔真气,贴于她的后背。
“轩辕莫离,我没事的。”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微微含着笑。
直至她的衣服被真气烘干,驱散去她体内寒气,我这才缓缓松开她,心底竟是那么的舍不得松开这纤弱身子:“小心受寒。”
“轩辕莫离,我是识得水性的。”她仰头来看我,双眸湛蓝,闪烁的是俏皮的笑,唇角亦是挑起,是某种计谋得逞的坏笑。
我看着她仰起的小巧五官,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就是这样的笑容,就是这样的神情……是想起她时,最深的想望,最深的悸动。要怎样的克制,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再次拥她入怀的冲动,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点头,道:“你是故意的。”
她闻言,笑得好不开心:“但是,你还是上钩了哦,呵呵,我还是赢了,不是吗?”
我深深沉迷在她的笑容里,不管遭遇过多少的挫折与困境,她依然是能笑颜如花,依然,能让身边的人,看到自信与希望。
我忽然想起曾经,她对我说过,她怕她自己,会因为我的五官长相,而深陷其中。
而今日,我却是有了相似的心动与感怀,我怕,我再这般看着她的笑容,会放不开她。
她低眉,忽然低了嗓音:“但是,你为何要来呢?这些的事,原是,都不关你的事,你何故要来,淌这浑水呢?”
我很想说,紫宵,因为我放不下你。
但是,我不能这么说,这只会造成她的困扰。
我转身,面对滂沱大雨:“王妃意欲害你,因胭脂怂恿在前。思竹失踪,轩辕世族亦是脱不开干系,因为,是我爷爷从相府将思竹带走……”
“是轩辕盟主带走思竹?”她低喃,“原来,是我错怪凤帝了。”
“半途,思竹被人抢走。”我转身,见她紧张得两手攥紧,见我看她,又倔强的不肯表现出来她的忐忑与紧张,悄悄的将攥紧双手藏回袖内,她却是不知,这样的她,只是让我更加心疼,是真的,多想将她拥入怀了,带她远离红尘俗世纷扰,“如今,思竹在凤翔皇宫,贵为太子。”
我知道,聪明如她,已然能从中读懂更多深意。
她瞪大双眸,许久,叹息一般的道:“原来……原来……怨不得,纵使天罗地网,依然不知思竹下落……我却是从未想到,会是他……”
“他待思竹极好。”
“是的,他一直待思竹如己出……思竹,亦是他亲手带大……思竹是……极喜欢他的。”
他心里道:那么,紫宵,你呢?你的心里,亦是极喜欢他的吧?
“我说,我等他一年。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另外一种自欺欺人罢了,他摆脱不了他的使命与家国天下,何况,他已然是凤翔的帝王……”我看着她慢慢的蹲下身子,孱弱双肩,微微的颤抖,“……是我自私……我一直不曾努力,亦是不知……他一直,是这么的努力……为我给他的一年之期,是这么的努力……”
我走过去,伸手,拉她起身:“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是那么认真的看我,我能从她的双眸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亦是清晰看到,她的眸底,疏忽涌现的点点泪光。
她缓缓的摇头,一字一句,道:“轩辕莫离,离开这里,不再回头,一心一意,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好不好?”
我倏然起怒,想方设法,可以见我,只是要对我说:轩辕莫离,请你离开这里,可好?
如果,此时,站在她面前之人,是魅王,她会要魅王离开吗?
心知,不该去比较,不该去计较,但是,我非圣人,我如何能不去比较,不去计较,然后,怅然、失落、挫折……天知道,二十几年来,从不曾有过的种种情绪,因之逢到她,人间五味,却是逐一尝尽,纵使如此,亦是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