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也要听话,将我交给姨娘后,你要好好的,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有责任心的男子,你的责任,除了我,还有整个江湖。你要,等着我回去,找你。”
“夫君,你答应我,好不好?”
“紫霄——”他如何能够舍下伤重的她,而去顾及江湖事?他如何还能在那议事大厅,心无旁骛,处理江湖事?他如何能够远离?如何能够?
“夫君,答应我!否则,我——咳咳……”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他若是不应她,她会以自己的身子为要挟,可是,他可以纵容她,可以疼惜她,但是,他不能不在乎她的生命,因为,那是他此一生,最为珍贵的守候。
他咬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好,我答应你。”
她知道,他向来言出必行。闻言,如白纸的脸颊,浮上深深的笑:“夫君,你最……好……了。”最后一个字,如从舌尖轻轻吐出,抚在他心口的手,慢慢的划下。
整个天与地,唯有,呼啸的风雪。
于这风雪呼啸声中,一切的声响,是那么的清晰。
他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心头的那一声碎裂:嘎——崩——
是什么东西,崩断了?
即使,明知,她只是预料中的昏死,并非真死。
但是,那根绷紧的弦,还是断了,汹涌强烈的恐惧,如绝堤的洪水,于这风雪弥漫中,将他淹没。
而他,在那个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思维,只是,茫然而立。
后来,他时常响起那一日的雪中,那一声奇脆无比的清晰声响,那样强烈的恐惧,这一辈子,他再也不愿,重现第二次,因为,他已然承受不起。
原来,这个世间,他并非无坚不摧,她,是他这一世,唯一的幸福光源,亦是,唯一的致命伤。
当一身白衣的萧若水,翩然出现在谷口时,清秀冷凝的面容,亦是被深深震撼,震撼于风雪中,那年轻刚毅男子茫然失措的表情,震撼于那一直以来,都是镇定自若的深邃双眸中,此时,浮现的深深的绝望与恐惧。
萧若水微微叹口气,总是以为,眼前这个孩子,是与那个男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纵使至为至亲血脉,却是,拥有那个男子惊世绝学一身正义的同时,也拥有那个男子不曾有的果敢与坚毅,是那样的无坚不摧。
原来,不是这样的。
原来,眼前这昂首江湖的优秀年轻人,也会恐惧,也会茫然,也会绝望。也会,如同那个男子一般,因为一个女子,而心碎。
这么多年,总是以为,自己看淡了,原来,到底,还是,意难平。
萧若水掩去舌尖苦涩,面容冷凝亦淡漠,道:“离儿,快带了她去云阁。”
一直很久以后,萧若水才知道:冥冥中,自有天定。原来,这一场跋涉了整个大漠的风雪路,不过是,牵引她,重新温一场,属于江湖儿女的恩怨情仇。
幸好,有这个女子,始终,有这个女子。
这一场旷世大雪,一直在下,从漠北到江南,从凤翔到乾昭,万里河山,千里江湖,入目所及,银妆素裹,白茫茫一片。
乾昭朝年老的祭司,在这个初雪的傍晚,登上高高的城楼,观天而语:这一场雪,是灾,亦是福,将连绵整个冬季不绝。
于这漫天风雪中,乾昭年幼的少帝,披一身金丝绣龙皇袍,久久立于祭司台边,任那风雪弥漫了一身,身后,以上官右相为主,是虔诚祈祷的百官。
许久,上官右相跨前几步:“圣上,风大雪大,天寒地冻,还是早些回宫,保重龙体要紧啊。”
文武百官跪伏一地,齐声央求:“圣上,保重龙体要紧啊!”
少帝的目光,从远处的城门处收回,缓缓回身,瞧着一地的文武官员,最后,目光停在上官右相身上。
两年平和喜乐的日子,总也以为,是真正的苦尽甘来,风平浪静。到临了,却是,在这个风雪天,先是千里外,传来母妃于嘉城重伤难治的讯息,已然官至副丞的小七舅舅连夜赶去嘉城,只为探听虚实,现如今,已是十日,却是音讯全无,怎不让人忧心?
父皇于年前醒转来,却是因着心有隐伤,更多的,是忘不掉母妃,却是,不得不,放手,最后,隐居滁州,不问世事,休养生息,如若,真是不问世事,也便罢了,如果,父皇知悉母妃重伤难治,难保,不是龙颜大怒,去江湖第一山庄兴师问罪。无情舅舅说过的,父皇的身子,并不适宜动肝火,生怒气。所以,他不得不连夜派无情舅舅亲自赶往滁州,只为封锁一切关于母妃的消息,不让父皇得知。但是,如同小七舅舅一般,无情舅舅那边,十日有余,亦是音讯全无。
难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吗?
少帝心急,上官右相更是心急,不过十日的功夫,已是白发多出不少。而皇太后,不知怎的,竟是知道了母妃重伤的事儿,这一早上的,便是忧心过度,昏了过去。幸无大碍,却也是足实忙乱了好一场。
少帝启唇,嗓音未脱稚气,却是威严不可欺:“外公,朕,不能再在这深宫空等了。”
上官右相仓然抬头:“圣上,不可啊!”
那是他的女儿,他比谁,都要来得忧心如焚,但是,他是一个父亲的同时,还是一朝右相,如同,眼前的少帝,为人子的同时,还是乾昭朝的皇帝,肩负了整个皇朝的兴衰。
又怎可,意气用事,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