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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雪影幻深,七郎回京(1)

寒冬的夜,总是黑得极快,瞬间,已是全黑。

宫门处,宫人陆续挂上排排琉璃宫灯,看一眼那快要站成石人的尊贵公主,无声叹息:公主要等的人,定是心中至为重要之人吧?只是,会是谁呢?又是谁,舍得让这般骄矜高贵的公主,空等一日又一日?

红衣侍女将厚实的披风披在沉默不语的公主身上,劝道:“公主,天色已然全黑了。咱们还是回吧。”

默默,没有回应。

红衣侍女只得道:“公主,咱们明早再来,可好?指不定,方大人,明早就回来——”最后的话音,被那阵由远及近,突兀响彻夜空的马蹄声,给淹没。

“红儿,你听,这马蹄声——”始终沉默的公主,忽然娇艳灿笑,回身,拉着红衣侍女,手指远方,喋喋不休,“这马蹄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比一声沉,是他,一定是他,没错的,正是这马蹄声……”

侍女红儿,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公主已是一个跃身,身随影落,迎了上去。

近了!近了!

真的是他,还是离去前的打扮,藏黑色披风,在飘雪的夜色里,在昏黄的宫灯下,呼啸如风。

“七——”玉儿噎了噎唾沫,终是无法喊出心口喊了一万次的那一声“七郎”,脚尖点过雪地,停在马前,眉心上扬,掩去心底层叠的酸涩与无法说出口的心事,一如往常两人相待的模样,揶揄的笑道,“方七郎,你终于回来了啊!本公主还以为,你会被这大雪给埋住了,正想着是不是要发扬善心,吩咐宫人挖地三尺,给你收尸呢。”

乾昭最年轻的当朝副丞于宫门外,翻身下马。

沉沉的夜色,挡去那一身的风尘与疲累,牵马,走近那锦衣女子,启唇:“公主,我……回来了——”

俊挺如玉树的身姿,猛然向后倒去,玉儿心惊,唇畔的笑尚来不及掩去,飞身接住那欲倒的身子,满手的****,咫尺的距离,淡淡的血腥,扑鼻而来。

笑容,在玉儿唇畔僵硬,怆然惊呼:“七郎——”

连呼几声,那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来人,速宣太医,快——”从未有过的恐惧,在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心中,泛滥,成灾,泪水,在瞬间汹涌了双眸。

“公主,这个,给……圣上!速……速至……药王谷。阿姐……”一块被血染红的玉佩,放在了公主的手上,公主臂弯里的那个人,终于,在历经那么久不眠不休的奔波之后,那么不甘亦是不愿,却是,不得不,陷入昏睡。

纵使昏睡,玉儿依然能够,听到那人喃喃的呓语,一声又一声,只是那样单调的两个音节:“阿姐……阿姐……”

是否,不管走过多少光阴流年,那个女子,始终,在这个人的内心深处,寸步不离,分毫不得撼动!

是否,不管她在他身边守候多少的光阴流年,他的心里,始终,最深的位置,给了那个女子,而她,无法进入,一丝一毫,不曾留给她!

是否,他这一辈子,那个女子,始终,是他,此生,最初的,亦是,最终的,唯一的,心恋!

分隔线——

入夜时分,南方的雪势,渐渐小了下来,及至中夜时分,偶有几滴雪花穿过飞翘宫檐,悄无声息,飘落于安景苑内那扇独留了灯光的窗棂上。

沉香熏烟炉,寂寂天光影。

玉儿靠着香炉,斜依塌前,沉沉睡去。

榻上,一袭素色毛毯,露出的是年轻男子纵使憔悴苍白亦是不掩俊秀的面容。

只是,那轻轻敛起的眉峰,昭示着,年轻的男子睡得并不安稳。

那样熟悉,那样难舍的梦啊!

方七郎甚至能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却是,无法醒来。

以往的任何一次,午夜梦回,是曾经的她与他,是那年的有穷寨,是她含笑的嗓音,唤他:小七——

只此一声,心,便是酸了、涩了、醉了!

那些的午夜,亦是知晓,自己是在梦里,只是,不愿醒来,宁愿,就此沉睡不醒,就此,长睡梦里。

梦里,还是当年的她与他,他,只是她的小七,陪着她,度过那样短暂,却是那样宁馨的寨中日月。

只是,这一次,那个梦,来得更为汹涌,更为清晰。

梦里,是那年的有穷寨大厅,慕容家九小姐一剑横劈而来,他带着她,闪身避开。

她凉滑的手,触过他后背的剑伤,她朝他怒吼,倔强的双眸,盈然的怒气,而他,却是看清,她最深的担忧与恐惧,恐惧他的伤,担忧他的伤。

其实,练武之人,一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她的担忧啊,只是一瞬间,便是暖了心,在日后,漫长分离的岁月里,总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想望起,那一刹,他在她的眼底,真的,只是看到了他自己,只是他一人。

有那一瞬,已是足够,足够抚慰这漫长一生,太过绵长的痴与恋,太过汹涌于心,却是无处言说,亦是不能言说的情与爱。

榻上之人,唇形微动,却是,无法发出一言,只是,在心底,又一次,轻喃:“阿姐——”

那是她离去前的那个清晨,四月的皇城内外,百花绽放,柔和的风荡起护城河的春水,碧波粼粼,满城柳絮纷飞,她孱弱的身子,在他视线内,愈行,愈远。

那一身素白云裳,翩鹐若蝶,成为他视线里,最美的风景,永恒!

她不知道,他,在她的身后,站成的,是一颗已然挺拔,已然有所担当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