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心里明白,小姐每一日,昏睡的时辰愈来愈长久,这意味着什么。小姐亦是明了,所以,即便心知,心爱的一双儿女就在云阁外,每一日,守在阁外,只求母子相见,即便,思念儿女的心如野草疯长,却是,始终,不肯相见。
思念至深,也只是,在每一日清醒的时辰,隔着阁门,与一双儿女说上几句话。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
清醒时,纵使一声小小的咳嗽,亦是足以让那个女子咳出一大口的血出来。
如此模样,如何能见那双可爱的女儿?
她的身子,不过十数日,已是如斯虚弱不堪,不堪至,无法承受外在的任何内力相助,只能,每一日,勉强靠汤药与针灸,来维持。
“谷主,请您如实告知清风,纵然以毒攻毒,真是,能保住小姐,安然熬过这一个冬季,等来开春时日么?”
萧若水不语,缓缓的,倒尽药碗中最后一滴药液,火蛇飞旋,蓝得妖艳,蓝得诡异。
“谷主,请您再回答清风,纵然小姐熬过这一个冬季,等来轩辕盟主,轩辕盟主,又有多少的胜算,可留住小姐?”
萧若水许久不语。
“江湖盟主!圣手神医!一朝帝王!天大的权力,天大的豪气,天大的人脉……可是,这些,又给我家小姐,带来什么?带来的,是江湖恩怨,是杀身之祸。小姐需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的现世,可是,轩辕盟主给不了,非但给不了,甚至是……”这一刻,清风好似换了一个人,这些时日来,积压在心底的绝望与伤痛,如爆发的火山,清风转身,指着云床上形销骨立的女子,“……既然,什么都给不了,为何,当初,要带走我家小姐,如果,小姐在深宫,又何来今日飞来横祸?……江湖恩怨,魔教余孽……这一切的一切,与我家小姐,又有何关系?又有何关系?谷主,请您告诉我,这一切,与我家小姐,又有何关系?为何,不是别人,不是他轩辕盟主,偏偏,是我家小姐……老天爷,当真是会开玩笑。不是吗?啊,不是吗?……呵……呵呵……哈哈……”清风开始低低的笑,笑声愈来愈大,含了那么深的绝望与悲哀。
萧若水任由清风疯狂,只是,缓缓的,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那愈来愈弱的火焰,慢慢的,火焰如豆,渐渐的,熄灭,只剩下浅浅的烟气在氤氲的药香中如丝、如缕。
清风,终于安静下来,慢慢的,身子顺着云床下滑,倒在云床边。
空气,瞬间,是死一样的沉寂。
萧若水站起身,慢慢的,走向阁门处。
在阁门处停下,复转身,遥遥的,看向云床上的女子,淡淡的,道:“清风,诸事尚有天定。我们,再等等吧!”
等什么?
萧若水没有明说。而垂首默然的清风,亦是没问。
云阁的门,在萧若水身后缓缓关闭。
云阁内,清风缓缓抬起头来,颤抖的手,慢慢的,摸上云床上,昏睡女子的脸颊,如此瘦小,如此惹人心怜。
清风慢慢的,道:“小姐,你知道么?其实,清风是宁愿你这般,安宁的睡去,亦是不愿,看着你清醒时,泣血的模样。每一次,看着你泣血,看着你若无其事的虚弱的笑,听着你在每一次泣血后,用玩笑的语气,笑着说,‘清风,你不知道,每一次,吐完这些血后,我轻松了多少呢!你一定不知道吧?你更不知道吧,其实,吐血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就跟吐肉骨头一般的。’那个时候,清风的心,是撕裂一般的疼痛,可是,清风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笑着转身,假装忙碌的样子。那些的时候,清风不敢看你,清风怕一看着你,管不住自己眼中的痛。”
“小姐,你的心,是明镜一般的通透,其实,你都懂,是不是?可是,你不点透。小姐,其实,你一点都不聪明,你若是聪明,又怎会去接触那魔教的孩子?你是那样贪生怕死的人啊!”
“小姐,其实,清风还是陪着他们,一起骗了你,其实,轩辕盟主不是如你所言,主持江湖事……小姐,你总也是自信,总也是以为,轩辕盟主承诺你的事,纵使千万个不愿,亦是会去为你做到。小姐,你终是,不完全明白,一个男人,爱着你的心。因为爱着你,所以纵容你,可是,那所有的纵容里,不包括,纵容你以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为了你的生命,再正义的男子,亦是会心口不一的啊。”
“小姐,清风不愿骗你,可是,清风,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救你。”
“可是,小姐,你放心,清风会陪着你,永远,永远的,陪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总也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阁外,萧烟萝守在门外,看见面露憔悴的师父,忙迎上去:“师父,徒儿扶您去歇息。”
萧若水摆了摆手,问道:“两个孩子呢?”
“在阁外守得累了,竟是睡着了,琉璃这才和几个师妹,小心翼翼的抱了两个孩子离开这。”
“吩咐下去,室内燃两盘安眠香,让两个孩子睡个安稳觉。”
萧烟萝点头应是:“是,师父!”
“清风怎是知晓,少主是去寻十味绝世药引的事?”
萧烟萝嗫嚅,却是,不得不,回道:“是,是风少侠偶尔听师妹们提起,追问之下,得知。”
萧若水冷哼:“一群不知死活的丫头,为师平素都是怎么教的?”
萧烟萝担忧道:“那……那个,风少侠,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