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莫如做只小小鸵鸟,我开心,我爱的人开心,携手做伴,走过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人生岁月。
我又看见了紫荆,迎着正午的阳光朝我走来,唇角习惯的上扬,三分的狡黠,七分的俏皮,湛蓝的双眸含着轻轻浅浅的笑,顾盼流连间,自信亦倔犟,就是那样的笑,那样的双眸,如吐丝的春蚕,一寸又一寸,将朕的心团团包裹,从此,不得自由,分分秒秒的悸动着,心疼着,忐忑着,恐惧着。
她在我身前一臂之处停下,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问我:“你是谁?”素白的宫裙在风中飘荡出圈圈涟漪,因见着她而乍喜的心在瞬间汹涌泛滥起忐忑与恐惧,怕她在下一秒会随风消失,任我至为人尊,亦是无力挽留。
我伸出手臂,想要抱紧她,却又怕吓了她,手臂僵在身前。
我想要大声喊她,又怕声音太大亦是让她皱眉离去,启唇又合上,再启唇依旧是合上,如此往复,只是讷讷的无言。
她有些不耐烦,轻皱柳眉,半塌着右肩,斜睨着我,再次问道:“喂,你是谁啊?”
我极力的柔和着嗓音,柔和了五官,隐忍去太多的在意与忐忑,轻声的,又是肯定的说:“紫荆,我是你的男人啊,你忘记了吗?”
紫荆侧眸打量我半响,咯咯的笑了起来,笑颜如花,拍掌问道:“你在这里等人?”
我惊喜,点头,望着冷宫的一草一物,轻声对她说:“是的,我一直在这里等着我的女人回来,告诉她太多我还未来得及对她说的话。”
“你的女人?”紫荆又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是我吗?”
我惊喜交加,嗓音开始颤抖,忙不迭的点头间,鼻子已是无法抑制的酸涩,我对她说:“是的,紫荆,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每一日,每一夜,都在等你,等着我的女人回来,日夜相守,携手老去。”
“日夜相守,携手老去。”紫荆轻轻的重复着,笑意盈然的双眸在瞬间单纯亦魅惑,我看得痴了,神思恍惚。
只是瞬间,紫荆的身影在日光下渐渐淡去,素白的宫裙化成白云朵朵,从我徒然伸出的手指缝隙中溜走,有那么一刹,我好似触摸到了紫荆暗香浮动的青丝,我惊喊出声:“紫荆——”
“皇上——”贴身太监恭敬的低唤声从我脚边传来,“皇上,是梦。”
是啊,是梦,我又做梦了,千篇一律的梦,萦绕不散的惆怅与沮丧。
我没有睁开眼睛,由着贴身太监取来热毛巾为我擦拭满头冷汗,太监细声道:“皇上,中夜了,歇着吧,保重龙体要紧啊!”
我朝太监摆了摆手,示意太监退下。
半响,上书房外籁俱寂,我将头靠向椅背,高高抬起,眼底的湿痕慢慢退去,直至干涸。
紫荆在我怀抱中永远闭上双眸的那个正午,阳光很好,气候很宜人,史官在那日,郑重的记载着本朝新的开始:帝忍三余载,今,整朝纲,肃法纪,清奸佞,朗朗乾坤,四海升平,一代圣帝,尊崇四野!
整朝纲,肃法纪,清奸佞,天下归心,唯吾独尊。
这是我九岁那年的深冬,东宫昏黄的宫灯下,檀香缭绕,我紧握双手,立下的誓言。其时,相陪身侧的是十岁的雨蝶与年长我十二岁的皇叔。
那时,雨蝶天真又单纯,盈然灿亮的眸子紧紧的追随着我,她的眼里,我是她的天与地,是她的所有,她说:“太子,酸甜苦涩,雨蝶永远陪你。”
年长我十二岁的皇叔,是我幼时起,深宫中的禁忌,只因,皇叔的母妃本是地位卑下的奉茶宫女,因不甘命运卑贱,竟是求得禁药掺于茶水中,就此,与皇太祖春风一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是被皇太祖探知真相,盛怒之下,欲处死该宫女。孰料,此女竟是怀有龙种。因乾昭历代皇帝子嗣不旺,我的父皇,便只有我一个儿子,皇太祖隐忍怒气,等此女诞下龙子,也就是我的皇叔后,当日便被一杯毒酒赐死。此女临死前,发狠诅咒乾昭皇朝,诅咒诞下的幼子有朝一日将让皇太祖血债血尝,父子相残。
于是,皇叔自小被送出宫外寺庙寄养,皇太祖希冀寺庙清平祥和的生活能够洗涤皇叔与生带来的不祥之气。我第一次看见皇叔,是在皇家猎场,六岁的我因追逐一只小白兔,走失在迷雾森林中,仓惶回顾间,背后竟是张大了嘴的饿狼,我吓得哭了起来,希求着父皇带着侍卫军找来将我解救。我是被救了,救我的是一位粗布长袍的少年,我看着他脚尖微点,已是单手抱起我,翩然起落间,剑未出鞘,饿狼已是倒地。
他将我放下地,说:“你是太子,将是我乾昭皇朝的希望,所以,你要强大,你不能轻易落泪,即使面对强敌,生死一线,也要冷静。因为,只有你足够冷静,再强悍的敌人也会畏惧你。”
我问他:“你是谁?”
“我是你的皇叔。”他笑着说,“太子,记住我的话了吗?”
我指着皇叔,对父皇说:“我要皇叔做太子太傅。”
我的父皇,是一位宽厚有余、雄心不足的文雅君王,常常在下朝后,后宫歇息,对母后感慨,世人都说帝王好,谁解个中苦与累?我的父皇,如若不是帝王,会是个自由自在的风流雅士,对酒当歌,谈诗论对。但是,他是嫡长子,注定的帝王命,他对政治、军事不感兴趣,却得日日批阅奏章。他性情温和,有文人的优柔寡断、伤春悲秋,无力于朝堂尔虞我诈,难以左右缝源,只得愈来愈依赖左右相,表象的繁华下,王权渐弱,相权渐强,政党相争,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