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狼似虎地把刚刚得来的那两个包子吃了个精光,玉蛮饿得发慌的肚子总算得到了满足。
入冬的夜晚极冷,玉蛮蜷缩在冰凉的丛子中,嘴里呵出的都是白气,填饱肚子后手脚总算慢慢地跟着暖和了起来,可玉蛮依旧冻得小脸发白,嘴唇战栗,每每快要睡着时便会生生地被冻醒。
“呜……”玉蛮低低地呜咽出来,阿爹不要她了,狼兄那笨蛋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以前好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寻她玩,可自从上次陪她偷剑以后,已经半年不管她了,狼兄那呆头呆脑的色狼,一定是追着漂亮的母狼跑了,竟不管她,坏蛋,坏蛋!
每每到了处境凄惨时,玉蛮只有掏出了那枚金灿灿的匕首,心底才会冒出一圈圈的暖意,看着那漂亮的金色,玉蛮知道有了这枚匕首,可以换好多好多包子呢,可她怎么舍得用昱哥哥送她的信物换吃的呢。
寒冬的夜晚,玉蛮掏出匕首左看看右看看,心中虽委屈,但将它贴在心口时,好像才能安安稳稳地睡着,就好像昱哥哥在身边一样……
昱哥哥,昱哥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你明明说等玉蛮长大了就来接玉蛮,可是玉蛮已经长大了呀……
眼皮越发地沉重,上下眼皮直打架,玉蛮蜷缩成了一团,身上的破袄子还是离家那天穿的那件,前几天和小乞丐打架,扯掉了不少棉絮,冻得玉蛮嘴唇发白,小小的身子直打哆嗦,好几次玉蛮都想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越流越慢,越流越慢,渐渐地,手脚竟冷得失去了知觉……
隐约之中,似乎有一道温热的气息呼哧呼哧喷洒在她的眼睑之上,玉蛮动了动,结了一层霜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却并没有要睁开眼的样子。
那直对着她的脸喷热气的鼻子不乐意了,呼哧呼哧地凑了过去,湿漉漉的鼻尖在她脸上蹭了蹭,玉蛮婴宁了一声,冻得直发颤的嘴唇已经被舔得湿成一片了。
湿润温热的粗糙的舌头又在她的眼睛上舔了舔,低低的呜呜声在她耳边响起,那声音充满了担忧和温柔,刚硬的毛发蹭着她的脸颊,似乎有一具温热的躯体在挨近她,给她取暖。
玉蛮一定是睡昏了头,才会把那恶狠狠的狼嚎当成温柔的低鸣声。
“昱哥哥……”细细的声音从喉咙间溢出,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没有知觉的玉蛮终于感到了一阵暖意,艰难地撑开了眼皮,夜色浓厚,呼哧呼哧的白雾正朝她喷来,视线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看到一张灰色的大脸凑得自己极近,灰色的眼睛写满了担忧,长长的鼻子就在她的眼前,时不时还露出了森森獠牙气急败坏地磨动着。
“唔,狼兄……”玉蛮的脑袋运转迟钝,呆呆地睁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糊里糊涂地念叨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安下来的缘故,玉蛮再一次大刺刺地把眼睛一闭,很不负责任地呈大字型继续睡晕过去了。
耳边响起气急败坏的吼声她也不当一回事,狼兄吼了一会,发现威胁毫无效果,终于还是耷拉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放弃把她咬醒的冲动,玉蛮的身量毕竟不同以前那样是个小孩子了,虽然它已是一头成年的壮狼,可想到要把这又重又不能吃的家伙驼回去,它就恨不得直接咬断她的脖子。
再一次醒来时,玉蛮却发觉无数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她看,耳际没有了人世的喧嚣,反倒静谧得只有风呼呼的声音和流水潺潺的声音交织着,这是……
玉蛮眼前一亮,温柔的狼母正用自己的舌头梳理玉蛮乱糟糟的毛发,月牙湖旁,微风轻拂,狼母就侧躺在她身旁,玉蛮竟也不觉得冷了,呜咽一声,抱着狼母的脖子凑了过去,把脏兮兮的小脸埋在狼母温暖的毛发上,左右蹭了蹭,呜呜低叫:“呜……”
辽阔的草原扎着无数的营帐,天际暗沉,暗沉入幕布,星斗却嵌满了这块漆黑深沉的幕布,照亮了一缕醉人的深蓝。
篝火向上跳蹿着火星子,已隐隐有熄灭的趋势,夜深人静,连一望无际的草原伴随着那连绵千里的荒漠,都陷入了沉睡。
一道欣长却消瘦的身影静静地倚靠在沉黑的檀木所制的厚重轮椅上,垂散的墨发没有束起,竟自由如展开的绸缎,那是比夜空还要纯粹的黑,映衬着那一袭白衫更加淡薄,不染纤尘。
弱冠之年,依稀可见少年时桀骜与淡薄,却又比从前多了一分冷漠与刚毅,他静静地坐在那,唇角紧抿,默然无语,仿佛出了神一般静静凝视着嵌满繁星的夜空。
在他身后不远处,赫然站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虽身穿着稳重的黑衣,脸上的急躁却让他显得毫无稳重气质,此人正是堪言,一如既往地直率,暴躁。
“冬季要来了。”
良久,容祁才开口,似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带起一丝笑。
堪言愣了愣,嘴里咕噜了声,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可殿下开口,他又不回答,也不太好吧?
茫然又急性子地挠了挠脑袋,堪言越发不懂殿下了,五年来,殿下好像什么也未改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还是那样淡漠的一个人,沉默,冷漠,好像这世间并没有让他在意的事情,可他的情绪又是他们永远也无法捉摸得到了,那样讳深似海,却又平静到近乎不真实。
“冬……冬季要来了。”堪言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弱弱地重复了一句。
冬季对西域各国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牛羊牲畜会在寒冬中死去,国力兵力必然大损,然而他们毫无办法,漠北本来就无法与中原汉室所占据的无尽沃饶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