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好似没有听到堪言的话,默了默,他终于抬起了一只手,指节修长白皙,抵在那抿着的薄唇旁,引起阵阵低低的咳嗽,他的脸色好像又比刚才白了一些。
“殿下……”堪言急得要跳了起来。
容祁淡淡抬了抬手,止住了要大嚷大叫喊人的堪言,缓过了一口气,才若无其事地垂下手,搭在两侧的轮子上,转动轮椅:“又一年要过去了……”
堪言内心忐忑,一听到容祁这么说,当即有些面色古怪地低下头。
果然,容祁淡淡的声音还是响起了:“没有任何消息吗。”
“呃……”堪言面如土色,脸色竟然突然变得比容祁还要苍白:“这个……”
扑通一声,堪言毫无预兆地跪了下来,粗着嗓子:“堪言该死,有负殿下嘱托。不过……他奶奶的,老子找了一年,大大小小翻了不下百座山,就差把当初去过的那片沙漠翻个底朝天……”
“大漠深处的那个地方,有月牙泉,有瀑布……”容祁沉吟,看不出他的情绪。
堪言更加心虚了,烦躁地挠了挠头:“殿下,这几年沙漠地形变化莫测,只怕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堪言说完这句话,也不敢抬头观察容祁的神情了,这几年殿下的身体情况越发不妙,短短五年,殿下如履薄冰,墨折那厮却不是省油的灯,他如今虽然已不敢轻易动殿下,可殿下的情况依旧不妙,以殿下的性子,断不会在这时候想起要寻找那丫头的下落,只怕,只怕是……
堪言一个大男人,想到这都不禁红了眼眶,他佩服容祁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殿下看似淡漠,其实是极其残忍之人,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足够残忍,殿下的身体每况日下,只怕这就是他执意要在这时候问寻那丫头下落的原因。
平日的殿下冷漠如一尊寡言的雕塑,只在无人时,常静静地望着那星空发呆,今年更是有时静静地喃一句“我答应过她的……”,将堪言吓得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容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既不表态,也不苛责堪言没有完成他交待的任务,只是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夜深了,歇息吧。”
容祁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轮椅,西域的夜风放肆缭乱着他垂散的墨发,腾起,纠缠,又垂落,白衫磊落,更显消瘦,隐含着无声的落寞。
堪言愣愣地站在原地,也忘了要上前搭把手推轮椅,容祁也素来独来独往惯了,堪言在与不在身边他也毫无知觉,大概是压根没注意到堪言根本还呆在原地吧。
过了好一会,堪言才一拍脑门,火急火燎地跳了起来:“老子是天下第一号大蠢蛋!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殿下殿下!殿下殿下!”
殿下不答……莫不是心情不佳……
堪言抖了抖,容祁的脾气素来内敛,没人见过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可就是这冷漠,让他比大发雷霆还要令人生畏。
“殿下殿下!”堪言追了上去,锲而不舍地扯着嗓子喊。
殿下还是没有反应,虽是坐在轮椅上,却恍若遗世独立……
堪言脸色一白,这下知道自己完蛋了,殿下的怒气虽不外表,可不代表天底下真有没有脾气的人。
堪言身形一晃,刷地一下来到容祁的前方,壮着胆子挡住了他的去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角扫过,殿下仍是一张淡漠的面容。
“殿下,您还是一掌劈死我吧。堪言办事不利,殿下若恼怒,尽管罚堪言吧!”堪言苦着一张脸,当真是苦不堪言。
容祁似乎被突然从后方跳到前方堵住他去路的堪言给吓了一跳,虽然不恼,却依旧淡淡地看着无缘无故跪在自己面前的堪言,略微沉默了两秒,方才道:“你在做什么。”
堪言挠了挠头:“殿下不是在恼堪言办事不利吗?方才堪言几次呼唤殿下,殿下却不曾理会,堪言虽是个粗人,倒还不至于连殿下不悦都看不出来。”
说着,五大三粗的堪言甩了甩袖子,拉长,开始抹眼泪了。
“你唤了我?”容祁皱了皱眉,神情有些茫然,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我不曾听到。许是方才在想些事情,一时入了神,不曾在意。”
“……”
堪言顿了顿,一时无言以对,只听得容祁依旧是平静的语调问道:“你唤我何事?”
堪言猛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了正事,往衣襟里探手掏了掏,掏出一张小像呈给容祁:“这是探子从汉人身上摸来的,属下虽没能找到当年那处世外仙境,但这画中小像却看着眼熟,属下便上了心,留下了这张小像。”
容祁接过画像,当即蹙眉,这材质,当是天家所有,除汉室贵族外,寻常百姓无人会用如此珍贵绸缎作画,这画像,分明是汉家天子下达予官府的帛书。
帛书上有字,勘言自然是不认识那上头的小篆,因此不知此乃何物,也不知道画像上的人出现在那上面是什么意思,但容祁却是识得的,他皱眉,正是因为此乃密书,汉国天家私下授予底下要职,秘密行事,不曾公开,按堪言所说,其中是张小像,汉国天家的人为何在秘密搜寻画中人?
看来堪言和他的属下应该是从汉国要臣身上摸来的此物,竟还让他们摸出了他们汉家皇室的隐疾。
容祁虽对此密帛的出现感到诧异,却并无好奇,他消瘦却俊朗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墨玉一般的眼眸也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扯,打开了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