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尼玛不在家。我一看这阵势,立马出屋弯腰吐舌迎了上去,双手合十上前行礼。铁棒喇嘛故意用眼角斜我一眼,从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把铁棒往地上“哐啷”一顿。两眼看天,一句话也不说。身边那两个满脸横肉的随从也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做着凶狠的样子吓唬人。虽然知道他们不会打人,不过看见这样子还是觉得满可怕的。
我心里纳闷,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尊大神。连忙赔着笑,开声问到:“不知道大喇嘛驾临,快屋里请,快屋里请。”说起来可笑,这铁棒喇嘛虽然权威,可是很少有人主动请他进到自己居住的寮房喝茶。一方面大家都知道铁棒喇嘛公务忙。另一方面也不希望铁棒喇嘛进屋以后纠察这个纠察那个。谁的屋子里面能保证铁棒喇嘛看了都满意啊。
对于这点,我倒是不担心。我们居住的小院子虽然小,但是每天我闲得没事就收拾得窗明几亮的,自认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铁棒喇嘛德钦听了我的邀请,很是不屑的又哼了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心说这状况不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看看他接下来说什么。
只见他气冲冲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掼在我的手里。然后一言不发的又重重的哼了一声,才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我的院子。
我被他连连哼了这么多次,简直是没有摸清头脑。心说这老和尚,我怎么着就让他连话都不想对我说了。要杀要剐你也说个理由啊。低头看看他掼给我的册子,是一本白色封面的手工装订的书册。封面没有标题,用普通的白纸装订成,用来连接书页的是一根红色的尼龙绳。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手抄的汉字。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我整理的那本伏藏师的故事集。我知道这是一本汉族居士的手抄本。心中不免暗暗得意:我整理的小册子,竟然也有了这么多粉丝。
可这册子怎么又得罪了铁棒喇嘛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捧着书进了屋子。想了半天仍然得不到答案。索性也不想了。该干嘛干嘛。于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当天晚上尼玛回来的时候,我把这事儿跟尼玛一说,他吓了一跳。尼玛知道这铁棒喇嘛德庆平日里戒行清净,很受到寺众的爱戴。连忙问我是怎么惹到了铁棒喇嘛。我回答说:“我哪儿知道啊,他一来就鼻子孔喷气的,什么话也不说,掼下本书就走了,我哪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啊。”
尼玛见我也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就拿起了那本小册子仔细的读了起来。
我这本小册子,是来寺院以后才整理的。尼玛一直十分忙碌,因此他从来也没有仔细看过这本小册子。因为这件事,他倒仔细的读起了这本由汉族居士手抄的故事集。
由于抄写的居士字迹优美,所以他看起来并不是很辛苦。看着看着,尼玛就看出问题的所在了。一看出问题,尼玛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不解的看着他,心说我得罪了管理风纪的纠察队长,你这厮有必要这么开心么?于是开声问到:“怎么啦?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儿?这回你自己得罪人的最大发了。”说着,指着小册子上的字句递到我面前,我探头一看,顿时跟被雷劈过一样呆在当场。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尼玛指的位置,是一则故事的标题:《铁棒喇嘛与伏藏师》
这是一篇寓言故事,其中的智慧的伏藏师用谋略战胜了骄傲的铁棒喇嘛,并且让铁棒喇嘛狠狠地丢了一回面子。
这个故事原本可能是个民间故事,不知道怎么就按到了伏藏师的头上去了。民间故事就是这样的,藏人普遍没有时间观念,即使是几百年前的故事,他们说起来就好像去年才发生的故事一样。再加上民间故事都是口耳相承的,所以难免有一些附会。我整理的时候,将这类附会到伏藏师头上的故事都收入了故事集里面。这些故事也给这小册子增色不少。这篇文中的铁棒喇嘛,就是阿凡提的故事里面那个巴依老爷一般的角色。其实这个铁棒喇嘛并没有特指。只是民间故事中巴依老爷的角色总是由铁棒喇嘛扮演。也许是因为铁棒喇嘛的扮相总是得意洋洋的吧。这本故事集中,有好几个故事的反面角色都是得意洋洋又有一些笨拙的铁棒喇嘛。
诸佛菩萨见证阿,我对我们的铁棒喇嘛德庆是尊敬的!
不过看起来德庆喇嘛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我侮辱了他神圣的职务!最最要命的是,这种侮辱竟然传播开来了。他得知了这么多汉僧在传阅这些故事的时候,简直气疯了。
只是多年来的修养让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只是气冲冲的过来兴师问罪。
我晓得这次是捅了大篓子了。当下搓着手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尼玛看着我团团转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连忙安慰我说:“没关系没关系,德庆喇嘛戒律清净,佛法精深,我想他只是吓唬吓唬你。应该是不会为难你的。”
“不会为难我?你没看见他早上那个样子,吃了我的心都怕是有了。”我惊恐万状的喊道。
尼玛对于我的惊慌,一点儿也不在意。挥挥手说:“没事没事,你这本小书,活佛都认可了。有什么好怕的。”说完自顾自点灯供水去了。每天晚上尼玛回来以后都要供灯供水念经。
我对于尼玛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十分恼火。还说是兄弟呢,一点也帮不上忙。我在房里一圈一圈的转着圈子,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样去向铁棒喇嘛道歉。道歉好用么?还是应该带点什么礼物去?虽然我也知道德庆喇嘛平时很好说话,不过这次都气冲冲的上门了,还会这么好说话嘛?
我一边战战兢兢的思量着,一边把家里的食品柜打开察看着。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格外适用于物质紧张的寺院里。一大块1公斤重的酥油就是一件很不错的礼物了。我一项项察看我们的存粮,一边肉痛的思考要用什么东西来安抚铁棒喇嘛那受了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