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啸月像是没有听到白云梦的挑衅一般,茫然的神情仍是毫无改变。
白云梦不禁有些恼怒,指着旁边的芙蕖池说道:“你若还未睡醒,最好到这冷水里浸一浸,清醒一下!其实你未死,我心中反倒畅快,因为若你真的死了,我的怨愤又能找谁去发泄?”
我赶紧闪身挡到司徒啸月前面,用冷眼瞪着白云梦。我心中在想,我这师兄看上去可不像传闻中那般强大,虽然他也是我师尊的亲传弟子,但万一是如我这般名不副实——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却猛然想起,刚才那惊天动地的雪崩之下他竟然毫发无伤,并且正是他从那狂乱的灵气漩涡中将我轻松救出,于是我立刻否定了前面的想法。
所谓人不可貌相,比如我师尊,若他将那一身具有压迫性气势的仙气敛尽,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在他面前估计会感觉毫无压力,如沐春风。
于是我又不动声色地将身子从他面前挪开,只站在他身边。如今他已经清醒,既然他比我厉害,那我也不必刻意逞强了。
“无暇师姐,你受伤了?”刚刚赶到的玄彻惊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皮肤尽被割破,有些伤口还在流血。幸好,这些伤口都很浅,只是有些刺痛罢了。
“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我说完,只见司徒啸月正在望着我已经收回手中的忘尘,问道:“这把剑——是你的?”
我点头:“恩,这是师尊传给我的仙剑,师兄方才说得不错,此剑便是‘忘尘’。”
“你叫我——师兄——?”他的神智似乎已经完全清醒,露出实实在在的疑惑神色。
“啸月,她是重华真人在你之后收的弟子,容无暇。”虚琂代替我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似乎有些惊讶,思索片刻,却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师兄,我与你虽素未谋面,但初次见面你便救了我一命,谢谢你。”我诚恳地说道。
白云梦又开了口:“哼,好一场师门认亲的感人场面。司徒啸月,你死而复生,重华真人恐怕高兴得紧。可你从前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他却刻意庇护,保你不死。如今你已苏醒,却不知他要如何向那些被他欺瞒的人解释?”
听到她如此说,司徒啸月的神色立即黯淡下来。
“我实在——愧对师尊——”他紧抿薄唇,语气沉痛。
他垂下目光,神色变得凄怆,低声说道:“我——本已无心存活——若要我死——尽可再杀一次——绝不反抗——”
听他如此一说,我心中一沉,忍不住大声道:“师兄,你怎可说出如此话来!你可知你一心求死,师尊他会如何伤心难过?”
他抬眸望向我,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师妹——心如死灰——你不会懂——”
他的确已经清醒,可那暗金眸子深处的那种沉郁,却让我觉得心情沉重。想来他从前定是经历了一番令他绝望的心伤,才会如此消沉。可就凭她称我那一声“师妹”,我又怎能任他求死?
我重又往他身前跨了一步,瞪着眼将周围的人环视了一圈,平静地说道:“从前我一概不知自己曾有个师兄,也一概不知他曾有何过往,但现在他既然就站在我面前,既然他已经唤了我一声‘师妹’,那么他的事,我愿与他共同承担。”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却并无异动。
只有白云梦冷笑道:“啧啧,重华的弟子倒是和他一样护短,根本不分青红皂白。”
我正要答话,却感觉到一只手从背后伸来,将我轻轻拉开。只见司徒啸月缓缓走到白云梦面前,奇异的眼中透出几分凌厉之色:“我不欠你——是你欠我——还欠了雪烟!”
他这句话吐字尤其清晰,周围的人听了却只觉得一头雾水。
而方才一直在叫嚣着要找他决斗报仇的白云梦,此刻眉目间竟含了意味深长的笑意:“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可惜——晚了——”他黯然道。
“若我告诉你,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呢?”
听到这话,他双目睁大,盯着白云梦的眉眼,显然对她的话又是惊讶又是怀疑。白云梦却轻轻伸手,将身旁一人拉到了他的面前。我见那是个身着绿色纱衣,以轻纱蒙面的女子,正是先前与玄彻对战的那个落霞剑派的弟子。
“你仔细看一看,她是谁?”白云梦说道。
只见司徒啸月愣愣地盯着那女子露在外面的双眼,脸上神情渐渐变得复杂。片刻之后,他抬起手,似是想要摘去那女子脸上的面纱。白云梦却先他一步,一把将那女子脸上的面纱扯下。
在看到那个女子脸庞的那一刻,他原本沉郁的神情立刻变了——惊愕,疑惑,欣喜,激动……如此复杂的表情就在这瞬间在他脸上闪现,而最终,他紧紧地咬住下唇,有一种在岁月中沉寂许久的情愫在他眼中苏醒。他那暗金色的眼瞳似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当中的颜色变幻万千,竟是悲喜掺杂,让旁观的人心中都为之感慨。
“雪——烟——是你吗?”他轻轻相问,声音竟有些颤抖。
那女子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聂雪烟?!这怎么可能!”我听到正对着她的几个人发出惊讶的声音,只可惜我在她的背后,未能看到她的容貌。
望着司徒啸月此刻的表情,我心中无比好奇,正想绕过去看一眼那女子的脸,却见白云梦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地下突然卷起一股狂风,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空中传来白云梦的笑声:“哈哈哈……司徒啸月,你若想要她,便随我来!”
我手中的忘尘忽然发出清啸,脱鞘而出。惊愕之下,我只见到忘尘疾速地飞到了司徒啸月手中。而后,他御起我的仙剑腾上高空,毫不犹豫地朝着白云梦离去的方向疾追而去,那速度,比我御剑之时不知快了多少。
过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而后听到虚琂长叹一声:“唉——冤孽啊——”
这变故令我觉得难以理解,一时之间脑子里竟有些迷糊了,只想着那把被他带走的忘尘——我可是答应过师尊不会再让忘尘离身的,可这次居然是我师兄抢走的,应该无妨吧……?
“聂雪烟居然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到有人大声地说了一句,立刻周围一片议论纷纷。我想起了虚郅跟我说过的那些事,心中的惊愕也是不小。方才揭下面纱的那个女子,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堕入魔道,害我师兄背弃正道的落霞剑派弟子聂雪烟?
可是,她不是早该死了么?
莫非,事到如今,我师兄未死,聂雪烟也未死?那么那个白云梦此番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冥思苦想,无奈片刻之间根本无法得出合理的答案。但我心中却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她将我师兄引走,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正要问问掌门对此有何见解,却见一名天机峰弟子匆匆跑来,对玄彻耳语几句,而后他立刻脸色大变。
“你说玄如逃出了月华洞?不是让你们好好守着她的么!”
他过于激动,声音大得连我都听到了。我听到这话却疑惑了,不久之前我才见到玄如好端端地到雾隐涧走了一趟,怎么他却在说她是“逃”出来的?
我正要追问,却见另一名铸剑峰的弟子奔了过来,他找的却是掌门。同样的,当他对着虚琂轻声说了几句话之后,虚琂的神色一下子也变了。
“无暇!”他立刻唤我道。
我赶紧过去,问道:“掌门,难道出了什么事么?”
他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对我说道:“阴阳阙被盗了!”
我心中一凛,声音却只得尽量压低:“铸剑峰的剑冢阵法机关密布,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进去盗走东西?!”
“能破剑冢机关的,只有天机城人。”虚琂答道。
“这……那会是谁?!”
当我如此问的时候,我看到玄彻的神色竟有些惊惶。
虚琂此刻的神情却已经回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说道:“莫要慌乱,此事不宜为外人知晓。若不将这些外人安排妥当,恐怕更会生乱,所以本座要暂留此处。玄彻,你立刻去剑冢,该如何做你自然明白。”
“那我呢?”我急问。
“无暇,你立刻回雾隐涧!”
他的言语简短,但那语气却让我心中抖了一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我心跳的速度竟然快了起来,也不多话,立刻便往传送台奔去。
紫竹峰的传送台只能到达试剑林的入口,我这才发现没了忘尘,无法御剑飞行了。跑了一段路,我心中愈发急切,莫名焦躁,正好见到几个陌生弟子路过,不由分说便抢了其中一人的飞剑。
“对不住,你的剑借我一用!”
我顾不得他们在背后大叫,片刻之间,便已经到了雾隐涧。
涧中仍是瀑流潺潺,我布下的障碍阵法仍在,谷地中十分平静,并无异状。我心中稍安,吸了一口气,快速步入了那树屋之中。
但师尊并不在屋内。
我的心立刻悬起,奔到屋外,在四处寻找。不料连最小的角落都寻遍,都未能寻到师尊的身影。我找得满头是汗,呆立在水潭边,不知该如何是好。以师尊他如今的状况,应该是不会出谷,那他又怎会不见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水潭中大声唤道:“月容!”
我确信声音足够大,可水潭中却没有动静。
“月容!你出来!”
仍是没有动静。
此刻,我脑子里“轰”地一下,立刻失了冷静——一定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