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强烈的震动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刻便平静了下来,但是,却撼动了这高峰上的千年积雪。
“轰隆隆——!”
有更加骇人的声响从雪峰深处发出,我立刻便意识到这是灾难的预警。
“不好,要雪崩了!”
我大声示警,立刻祭出忘尘升入空中。周围有无数法器的光芒亮起,众人纷纷升空避难。终于,那凝滞了千年的雪峰不再沉寂,发出的声响犹如洪荒巨兽在闷吼,而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崩塌。
虽然我御剑于空,避开了雪崩的威力,但是望着那以雷霆之势崩塌的雪峰,我心中的惊骇简直无法形容。只见那堆积了千年的冰雪从高处崩裂断落,犹如惊涛奔流,势无可挡。
这场雪崩,不仅会毁掉师尊早已习惯的清修之所,还会殃及雪峰周围的灵山六峰,真不知会给天机城带来怎样的损失!
“无暇师姐,这下不妙了!司徒前辈还被封在那出云洞内!”在我身旁不远的玄彻惊慌地对我说道。
我心中暗道糟糕,但面对那无可抗衡的自然之力,我又能如何?我与那突然冒出来的师兄虽从未谋面,也并无交情可言,但眼见如此情景也只觉心中凄怆。他好不容易从两百年的沉睡中苏醒,却又要被埋在这雪崩之中么?若是师尊苏醒之后知道我身在此处却没能保住他,会不会怪我?
终于等到那灾难平息,我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只见整座雪峰都被白茫茫的雪雾笼罩,再也看不出先前的轮廓。尤其是雪峰之顶,千万片崩碎的雪片扬起,化为云气。那白茫茫的云气之中,竟幻化出层层彩光,犹如极薄的彩绸肆意舞动,变化万千。
雪峰本就是灵山诸峰“六大灵眼”的中心,我看着这情景,便知道这是绝峰之上的灵气流动被扰乱之后呈现出的乱象。这人为引起的崩坏破坏了此处的天地气韵,如今那雪雾笼罩之中恐怕正是灵气乱窜,凶险难测。我看不清其中状况,却仍是猛地御剑而下,朝着出云洞的方向冲去。
“无暇莫要冲动!”
我听到虚琂在身后大声喝止,却丝毫未曾减速。我那师兄虽曾犯下大错,但师尊对他仍是苦心维护,所以,我也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我飞入那云气之中,立刻便觉得自己被卷入一片波诡云谲的汪洋,那些狂舞的雪屑竟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得我的肌肤生疼。一片苍茫之中,我什么都看不到,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想要查探原先的出云洞的状况,更是不可能。
更不妙的是,脚下的忘尘受到那狂乱的灵气影响,竟然有些控制不住了。如今的亲身体验,让我充分理解了方才掌门喝止我时那语气中的惊慌。就凭我的修为,根本就无法抗衡此处被搅乱的天地灵气,忘尘终于脱了控制,被卷入那飞旋的云气之中。
身在如此高空,失了飞剑,岂不是死路一条?我立刻飞身而下,趁着下落之势去追我的飞剑。可恨将我的剑卷走的正是最中心的那股风暴,我也被卷入其中。乱流之中,我的身体犹如一片飞絮,再也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了。
在这灵气乱窜的湍流中,我也无法祭出防御剑阵,很短时间之内,皮肤便被飞扬的冰屑割得伤痕累累。身临如此险境,即使是我竭尽全力想要冷静应对,也是无济于事了。
在这雪雾之中,我还是拼力睁开了眼,因为闭着眼只会感到更加恐惧。不料,一片白茫茫中,我的视野中居然出现了一抹不同的颜色。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左奔右突,犹如闪电一般,朝着我袭过来。
刹那间雪雾更加狂乱,我的眼睛连一线也无法睁开了,却忽然感觉身子一重,像是被什么物体拉住了。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托住,硬是将我的身体拉出了那灵气的漩涡。
我心中的惊骇还未平息,便感觉到危机已经过去,皮肤上感觉到的不再是利刃的切割,而是轻拂的微风——似乎,还有一种更加柔软的感觉轻触着脸颊。我睁眼一看,惊讶地发现在我脸上拂动的竟是轻柔的发丝。而且,那头发极长极飘逸,几乎要将我整个都覆盖住了。
我终于意识到,此刻自己正在某人的怀抱之中,而且我靠着的很明显是一个男子紧实的胸膛。他带着我飞速下落,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冰冷且有些僵硬。他的怀抱没有丝毫温度,还有一种彻骨的寒气从他身上传来,竟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无需多想,我便猜到了他是谁。
“司徒啸月……?”我试探着问道。
我却没有听到他回答,只感到下面卷起一道狂风,而后我们下落的速度便越来越缓。
我们落脚之处,居然是天机城的紫竹峰。此处离雪峰已经很远,落地之时,周围还站着几个紫竹峰的弟子,全都瞪大了眼望着我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终于看清了方才救我之人的相貌。与我的预想不同,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神情冷漠的俊秀男子,他五官的线条十分柔和,肤色极其苍白,身材高而清瘦,一头黑发已经长到地下,随风而动,却丝毫不显凌乱。
尽管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那看似二十出头的年轻容貌还是令我十分吃惊。只是,年轻人绝不会有他那般深沉的表情,我在他那并不舒展的眉间读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郁,仿佛冻结百年,再也融化不开。比较奇特的是他的眼睛,居然是一种暗金的颜色,可当中却像是蒙了一层迷雾,眸光一片空茫。
也许是方才的风暴过于狂烈,他身上那单薄的玄衫已经支离破碎,修长精悍的肢体几乎都暴露在外了。我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睛盯着的却是手中那把剑——那正是我的忘尘,没想到在那样惊险的情况下,他居然能把这剑也一起带了出来。
“忘——尘——”
我听他口中轻轻地说出两字,声线清越,吐字却十分生涩。他的目光一寸寸移过剑锋,薄唇轻抿,看得十分专注。我望着他,不禁心中一动,因为他这动作像极了某个我熟悉的人。
我已经无需再问他是谁——因为与我不同,他的气质神韵与我师尊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师尊的神情一向平和淡然,不见悲喜,不兴波澜,而他眉目间的忧郁却很明显。
“司徒啸月!”
我听到空中传来人声,一抬头,只见一团青雾从上头落下,速度快得惊人。那青雾转眼间便停滞成了白云梦的样子,正落在我旁边。
“司徒啸月,你总算是肯出来了么!”不知为何,此刻她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欣喜之意。
我那师兄却并不看她,半响终于将目光从仙剑上移开,满脸茫然地望着周围的紫竹林。
“我——似乎——睡了——很久——”
他说话十分艰涩,却不是口吃,倒像是初学言语,在努力地将不甚熟练的字句咬得尽量清楚准确。
“师兄,你已经睡了两百多年……”我轻声说道。
“师兄……?”他望向我,灰蒙蒙的眸光中终于现出一丝疑惑。
此时,我听到飞剑的清啸,抬头看见天空有数道剑光下落,最先落地的正是掌门虚琂。
“不错,时光荏苒,已经过去了两百年有余。”他沉声说道。
司徒啸月转头盯着他半晌,终于像是认出了他:“虚琂……”
“我的容貌已经如此苍老,你竟还认得我?”虚琂的语气中似有些感慨和欣慰。
司徒啸月却望着他,轻声道:“我早该死了——为什么——还活着——?”
听到他如此问,虚琂便沉默了。我观察周围的人,发现几个年长的都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而且神色之间都有一丝紧张和忌惮。很明显,这些是从前就认识他的人;而其他的人则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是因为他的形象和想象中大相径庭,都露出出乎意料的神色。只有几个年纪轻些的女子,望着他衣不蔽体的样子脸色发红,赶紧别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地回瞟他的脸。
传闻说他如何如何强大,又传闻说他如何弃道入魔,可如今见了他的真面目,我却觉得他身上毫无煞气。他眼中神情虽空茫,却绝不呆滞,我可以看得出,他眸光里的灵气正在渐渐复苏。
“司徒啸月,你既然已经清醒,那么两百年前的旧账,也该好好找你算上一算了!”白云梦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