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德国往事:夏日玫瑰
3134000000043

第43章

安妮显然很担心丈夫的安危,她一旦收到凯瑟琳的来信,立即就会给她回信。这样一来,她和她通信就渐渐频繁起来。安妮除了在信中问问丈夫的康复状况,偶尔还会顽皮地写写威廉以前的趣事。那诙谐的文笔叫她格外伤心----为自己,同时更为安妮。随着他的离去,她对安妮的感情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当她读着她的来信,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痴情的自己,她终于能够心怀悲悯地来看待她了。

她在信中一直继续着谎言,有时候她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根本没有离开她们,此时不过是身负重伤地躺在医院里,而她正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她有一次抽空去了英军墓地----他被埋在那里。墓碑十分简单,写着他的生卒年月,底下是她叫人特意为他刻下的一句话-----“对于世界,你不过是一名士兵;而对于我,你却是整个世界”(注1),她把安妮的名字落在了最下面,她想这句话兴许也是安妮的意思。

几个月后,她得知安妮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不由哭了起来----她终于完成了她的任务,可以悄无声息地走开了。实际上,给安妮的每一封信对她来讲都是一种折磨,这极大地损耗着她的精力,她知道自己实在撑不了多久了。

她哭完后,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于是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他摸出手绢递给她,她用它擦干了眼泪。

“你一定非常恨德国军人。”他沉默了好久才说。

“当然!”她想都不想,“非常恨!”

一场战役后,英军俘虏了很多德意士兵,里面有许多伤员,他们也被送到了英军医院。她曾经照顾过一个德军重伤员,他碰巧是个飞行员,一直昏迷着。有一天他终于醒了,她正打算喂他点水喝,可是却见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干裂的嘴唇在微微抖动----她马上明白,他快要不行了,于是立刻俯身在他嘴边。她听到他在微弱而绝望地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随着一声声越来越虚弱的呼唤,他的瞳孔慢慢散开了。

她的泪水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纭落下-----他还这么年轻,一定也有一个心上人在故乡等着他平安归去,可是此时那人却不知道他即将要长眠在这酷热潮湿的国度了。

她恨这个德军飞行员吗?她应该恨他,也许就是他击落了威廉的飞机。可她被自己的思绪迷惑了----他和他一样,都在最好的年华里战死异国,在各自的故乡留下一个哀痛欲绝的女人。

“为什么要有战争?”她忽然有点失神地喃喃问他。

他当然清楚答案,可是却不忍将它说出,只好将话题差开了。“我对你能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救护我们的伤员由衷地感谢你!”他说。

她没有任何反应,好了好一阵才问他:“你能帮我弄张去马赛的火车票吗?”她嘶哑着嗓子,“我不想回英国了----我想去法国找露丝。”

“不,我不打算送你去西班牙或是法国了。”他看她了很久,突然答道。

“可是你刚刚才说愿意送我去。。。”她猛得抬起头,仿佛没听懂他的话一样,痴呆呆地望着他。

“我改变主意了,”他低头紧了紧了手套,打断了她,“我要送你去奥地利。”

“奥地利?”她难以置信地喊起来,语气怪异,“那里是德占区!”

“你一定忘了我在北非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他凝视着她,好久才说,“我说我在法国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人,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浑身剧烈地发起抖来。

他的口气温柔下来,“没错,亲爱的,那个女人就是你!”话音刚落,他就捞住了她软绵绵的身子---他果然把早已精疲力尽的她吓得昏过去了。

她昏睡了好久,等睁开眼睛的时候房子里已经点上了灯,他见她醒了,马上探过身来。“等你好一点,我会送你去奥地利,我祖母住在那里,她会喜欢你。”他带着一丝自嘲的口气,“她和你一样憎恨德国军人。”

“你说过要送我去西班牙回英国的!”她转过头来气愤地叫道。

“我当时并不知道你还没有结婚,”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是个心地善良且有着非凡勇气的女人。自从在葡宁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得到你了,无论用什么手段。可是作为一个军人,我珍惜骑士的荣誉,于是两年前我送走了你。所以,我给过你机会,但看样子你并没有珍惜它。”

她吃惊地看着他。

“上帝真是眷顾我,你竟然没有嫁人。那么就不能怪我不再给你机会了,因为我不可能总是这么幸运地一再碰上还没嫁人的你,我不能一辈子看着你的照片做白日梦。虽然我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间谈论这件事,因为你明显还很伤心。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打算放开你了。”

“我听说你曾为了奥尔登堡少校哭了整整一晚,”他看着她,语气温柔,“我不允许他辜负了你的眼泪。”

“你真是。。。”她气得浑身发抖,“真是个不要脸的自以为是的自大狂!”

“好吧,我想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他站了起来,向她告辞,“伯克小姐,好好养病,过些日子我会来接你。那么再见吧!”

他回了他养伤的医院,阿尔弗雷德见他回来,立即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把她送走?”

“不,我把她留下了。”

“怎么?你打算留她做情人了?”

“情人对她是个侮辱。”

“那么你要怎么样?”

“和她结婚。”

“结婚?你在开玩笑吗?她不是已经结婚了!?”

“那是个误会而已,”他把帽子扔到床上,“她根本还没有结婚,我打算娶她。”

“你喝多了吗?”阿尔弗雷德马上叫了起来,“她是盟军护士,现在连个象样的身份都没有,你怎么和她结婚?”

“我知道你和婚姻审查部的克里迪尔上校关系非常好,”他一边解着大衣扣子,一边说,“就当她是流亡德国的无国籍难民来办好了,怎么样?老伙计,这次就指望你了!”

“亏你这个杂碎居然还记得克里迪尔上校!可是,退一万步说,就算婚姻审查通过了,亲王和王妃殿下那里怎么办?他们要知道的话,非活活把我撕碎呢!”

他笑着坐到了一把椅子上,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一边向后悠然地仰着,任由那椅子发出奇怪的咯吱声,“放心,你那时侯肯定在前线,他们鞭长莫及,连你的面恐怕都见不上呢。而且,我会把她送到我祖母那里去,她老人家会喜欢她的”。

“你真要娶她?“

“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不在我的考虑范畴内。”

阿尔弗雷德无言地瞪了他好久,终于无可奈何地说:“你可真是疯了。。。不过好吧,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愿意帮你一把,谁叫你一贯是言出必行呢?”

他见他答应了,于是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开心。

“你的坦克炮管上已经涂满28个白圈儿了,她将是你的第29个猎物,这次你应该涂一个最大最粗的红圈儿。”阿尔弗雷德见他这么兴奋,不由嘲讽道。

他听了大笑起来:“你错了,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猎物,并且是个值得用全部生命守护的宝贝猎物。”

(注1,摘自北非阿拉曼英军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