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德国往事:夏日玫瑰
3134000000042

第42章

两年前她带着西尔德去了瑞士后,按着约安以前给她的地址顺利找到了她。她把西尔德托给了她,然后自己凭着那张宝贵的通行证横穿法国,最后终于从中立国西班牙坐船去了英国。

当她历尽辛苦逃到英国的时候,威廉已经同安妮结婚了,他那时侯正在非洲服役。她失魂落魄地敲开伦敦姑妈家大门的那天,把他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整整音信全无了大半年,他们一直都在为她担心。

姑妈拿着手绢捂住嘴激动地哭了出来,第二天就去给她父亲发电报,告诉他亲爱的凯西现在正平平安安地呆在伦敦,叫他不要担心。

她再次见到了安妮----现在她已经是威廉的妻子弗格森太太了。她对安妮虽然没有特别的厌恶,但绝谈不上喜欢,因为她受不了她的身份---那个弗格森太太的称呼听起来是多么刺耳啊!她和她是无论如何都亲密不起来的。

不久威廉回国整休,她就又见到了他。他变了呢----他瘦了很多,那件原本大小适宜的飞行甲克现在在他身上空荡荡地挂着。他脸颊削瘦,面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无休止的升空作战使他看起来如此疲惫,他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威风凛凛的皇家空军飞行员已经很不一样了,可是在她心中他依然完美。当他惊喜地看着她并在她脸上印下一个温柔无比的吻的时候,她几乎要快活地跳起来了。

晚饭时刻,她坐在他的斜对面,用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瞧着他。当他绘声绘色讲起那些部队里发生的可笑故事时,她不由地开心笑了起来----这大约是自战争爆发后她第一次发自肺腑地开怀大笑。那时的她却并没有想到,这些令人捧腹的战地笑话里究竟暗含了多少鲜血和泪水,又暗含了多少生死与离别。

当他们请求她讲讲她的逃亡经历的时候,她只是含糊其词地说她们在葡宁遇见了一个好心人,是他帮她弄到了通行证。大家都说她运气好,只有他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虚起来,她怀疑他已经猜到了这个所谓“好心人”的身份。

他很快回了非洲,她此时已经下定决心参加临时护士培训班了。她的想法其实非常单纯,甚至有点孩子气----她没有任何念头和打算去介入他和安妮的婚姻,她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感到非常心满意足了。

威廉从母亲那里得知她即将来非洲当战地护士的消息后,立即给她去了信。信里说,他很担心她,希望她好好考虑一下,最好呆在英国。她把他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折好放了起来。“这是我对你的一个诺言,”她在胸前交缠着十指,心里对自己说,“凭上帝的名义起誓,只要你在非洲一天,我就会在那里守护你一天!”几个月后培训结束,她也被送往了非洲。

一望无际黄沙连天的沙漠叫她大为惊叹----她从未见过这样壮丽的景色呢。可是没有多少时间,她就再也来不及欣赏这北非独特的瑰丽景色了。德意护航船队已经陆续抵达北非,德军兵力大增,一连发起了多次势头猛烈的进攻。他们在德军的连续进攻下很快败退至艾因盖扎莱。

她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么恐怖的场面了!成千上百的伤员被运了进来,医院里仿佛沸腾起来-----伤员的呻吟,医务官的吼叫,来回紧张穿梭着的护士和医务兵。当她拿着剪刀试图剪开一个个伤员被血浸透的作战服的时候,她能感到自己的双腿在微微发着抖------这些不是她在短期护士培训课上用做实验的那些人体模型,这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如今正苦苦的挣扎在死亡的边缘。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狱啊!一个充满了痛苦和死亡的地狱!

她来非洲之前并没有意识到情形会这么残酷,可还是立即接受了现实。她一旦想到如果某一天威廉出现在伤员中,她有机会来护理他,就顷刻有了奋战下去的决心。

她难得有休假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一天她去他的部队驻地看了他一次。她到了那里后,飞行员小伙子们都涌出来瞧她----他们果然好久没见到年轻姑娘了,特别是像她这样美丽的姑娘,于是都来极力恭维她。威廉那时正坐在阴凉地里和他的机枪手在打扑克,听说她来了,马上扔了扑克,兴奋得连奔带跑地来见她了。

这是他们在非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她永远记住了那一天,他的容貌也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一个月后他就阵亡了。

飞机被击中后,他先叫后座上的机枪手跳伞,自己随后才跳了出来。不幸的是,他的头部撞到了尾翼上,这使他昏迷了过去。降落伞无法打开,他就如同一颗飞速划过天际的流星,永远地坠落在北非的荒漠之中了。

她收到这个消息时,已是1个月后。信是从伦敦姑妈手里发出的。她吃力地读着那封信,大脑一片茫然。她逐字逐句地读着,手指颤抖。爱丽丝见她神色不对,问她要不要休息,她居然还镇定自若地扯出了一个笑,说自己没问题。她那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不是因为她有多坚强,只因她无法叫自己接受他已经离去的事实。很多天后,她才把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直到声嘶力竭。

他的死对她打击沉重,她瘦了很多,快乐已经从她的生命里完全消失了。她每天都奔波在伤员中,全心全意地照顾他们每一个,他们对她这样一个尽忠守职的护士评价非常好,都亲切地叫她“凯西小姐”。她脸上依旧挂着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语气和蔼,其实她心里明白,她不过是把他们所有人都看作是他了,唯有这样她才能守着那个诺言,在非洲活下去。

很快,她又收到姑妈的另一封信,她在信里恳求她,能否给安妮写写信---安妮正怀着孕,并不知道威廉已经战死的消息,她已经2个多月没有收到他的信了,非常担心。她问她,为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求她能不能完成一个令人伤心的谎言----假装威廉如今重伤躺在她所在的医院里,不能写信,只好由她来代笔?

她无法拒绝姑妈的这个要求,但这对她来说是多么残酷啊!-----她得给他的太太写信,并且还得装做他仍旧活着,这叫她难过地无法下笔。

可那个孩子是他的遗腹子,将是他唯一的孩子,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她对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有着强烈的责任。“等他长大,我一定要告诉他,他父亲是多么英勇的一个人!”她想,“我们大家为他感到多么的骄傲!”她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就仿佛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伤心欲绝,泪水打湿了衣襟。她提笔开始给安妮写信,告诉她,他负了重伤,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最近一段时间大概不能给她写信了,不过她作为他亲爱的表妹,又是一个正在护理他的护士,很愿意跟她通通信,说说他的情况,一直到他可以亲自给她写信。

她不久就收到了安妮的回信。她信里感谢她,顺便问了问他的伤势。她给她回了信,详细描述了他的伤势,最后她叫她一百个放心,她打赌他很快就会好起来,那个时候他肯定会亲自给她去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