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把她开罪了，于是坐起来揽住她： “还是不要为这样的问题伤神了吧！想想孩子吧----它很快就要出生了。你给它选的那两个名字非常好，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我们可爱的小王子或是小公主了！我想它一定是个漂亮孩子！”
“得了吧！ ”她忿忿道， “从现在起，我要真心实意地求上帝给我个小姑娘。我可坚决不要男孩---要是他长大也像你这么样酷爱战争，那我一定要被活活气死了！”
她以为她这番话会把他气得吹胡子，那料他的脸皮比她想得还要厚。他笑嘻嘻地对她说： “最好是个小姑娘，一个有着绿眼睛的和你一样漂亮的小姑娘会叫我这个当父亲的倍感有面子呐！”
她见没有气着他，只好伸长下嘴唇，嘴角向下朝他皱了皱鼻子。他无声地笑了，捉住她狠狠地吻了上来。她开始还在生气，想推开他，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叫她动弹不得。她只好顺从了他， 被他频频亲吻着。 这个是一个不常见的没有空袭警报响起的夜，因而叫人备加珍惜，它同时又是如此甜蜜和令人痴醉----他待她温柔异常， 仿佛她是一件珍贵易碎的宝贝。
清晨，空袭警报突然响起。他们迅速去了防空洞中----那是座建造在柏林动物园下的巨大防空掩体，里面挤满了前来避难的柏林人。 防空洞顶部的小灯散发着幽蓝色的灯光，益发显得这里仿佛地狱一般。 尽管她把头一直靠在他的胸膛上，企图从他那有力的心跳中汲取一些力量，使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可头顶上剧烈的爆炸声始终叫她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他们到底还要轰炸多久！” 对面的一个年轻女人终于怒喊起来， “晚上是英国佬， 白天是美国佬，他们轮流问候我们-----我们现在呆在防空洞里的时间居然要比呆在地面上的时间还要长！”
“实际点儿，还是赶紧学点俄语去吧！” 一个老头忽然高声叫道， “或者干脆给自己买副棺材！”
他这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和难看----苏联人在逼近柏林，这个国家和她的人民恐怕得作好接受坏消息的准备了。
她惊惧地看了一眼他，可他的脸上表情莫测，她只好痛苦地埋首在他的胸前，任由他结实的双臂抱紧自己.
防空洞里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息，突然又有几个女人惊慌地喊了起来，原来一个年老的女人昏厥了过去。她们慌乱地呼唤着医生和护士----防空掩体里配备着医生和护士。
医生很快来了，是个外国医生。 他用蹩脚的德语和那些女人们交流着。
她绝望地在他的耳边低语：“现在医院里面已经没有德国医生了----所有的德国医生都成了军医，上了前线。这是我上个月去看医生，一个来自乌克兰的医生告诉我的！我还曾去过一趟柏林大学----那不是大学，是修道院！因为里面已经几乎没有男大学生了！即使偶尔碰见几个，全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他们是从前线下来的伤员，以前在柏林大学读书，现在残疾了才能回来继续学业。所有手脚健全的男大学生目前全在前线！”
她眼里涌上泪花， “你告诉我！” 她低声但凄厉地问他： “战争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他望着她，嘴唇绷得很紧. “我很抱歉！” 他突然低声说道。他当然知道所有的德国医生已经应召上了前线，即便是这样，军队依旧急缺受过专业培训的医护人员---每天大量的伤员源源不断地从前线撤下来。
空袭十分激烈，成吨成吨的炸弹被掷了下来，死神在他们头上叫嚣着。每当有炸弹落在防空掩体上，沉闷的爆炸声都要把她吓得将头钻到他的怀里，捂住耳朵“啊！”得扯着嗓子大叫。
过了很久，头顶上没有了爆炸声，她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思绪渐渐飞得老远----盟军的空袭叫她莫名想起了威廉。她努力想着她和他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以及他在非洲时给她说的那句话----“我为英格兰而战，一死方休！”
“他的确做到了。”她想着，突然又想到了身边的这个德国男人----他昨天说了和威廉一样的话：“我愿为我的祖国无数次出击，直到献出我的生命！”
她不禁扭头去看他，他的侧影依旧棱角分明，有着军人特有的冷峻和生硬。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来回交替着，她心里忽然有些恍然大悟：“作为军人，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呢！”
空袭终于结束了，人们从防空掩体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尽管柏林人已经麻木了这种无休无止的狂轰烂炸，可眼前宛如地狱的景像仍震撼了他们。城中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大多数的房屋都在燃烧，街道上布满了玻璃渣和瓦砾，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那都是在空袭中丧生的军民，包括一些儿童。
她痛苦地别过了脸，不愿再看眼前的惨像。她感到他搂着她腰的那条胳膊抽紧了，于是抬起头看了眼他，只见他的目光阴沉得吓人，嘴角绷得紧紧地盯着眼前成为一堆废墟的家园。她以前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狰狞，那可怖的面色甚至叫她不由地双腿发颤。
奥尔登堡亲王家这次非常不走运---那栋二层小楼没有逃过轰炸，全家人只好住到了索非亚公主家。
女人们坐在一起，不断地抹着眼泪。公主显得非常憔悴----几个月来她一直为丈夫，儿子和奥尔登堡亲王担心。女伯爵一面骂着英国人，一面为失去的家园伤心流泪。海伦和奥尔金倒在沙发上抱在一起大声哭泣着----她们现在是彻彻底底无家可归了！
他站在窗户边上，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捏着香烟一言不发地抽着。她老远望着他，心里突然感到十分的忐忑不安。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几天后他告诉她，他要返回前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