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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痼疾发作

贺陀罗冷眼旁观,心中乐不可支。心想梁萧中掌落海,必无幸理。那头巨鲸也未再撞击船底,想是船大且沉,不易翻转。鲸鱼这无知蠢物,一受挫折,立刻放弃。如此去了两个麻烦,如果柳莺莺与云殊鹬蚌相争,更是上上大吉。但见云殊神色迷惑,只怕他被说动,微微笑道:“是啊,说起来,梁萧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惜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么颠而倒之地一说,云殊胸中怒火升腾:“你这胡儿就是天大的祸害,你说的好人,会是什么好货色?”他新遭亡国之痛,心性大变,心想梁萧大奸大恶,杀他万无过错,若不是他攻破襄阳,大宋怎么落到今日的下场。一瞬间,满心疑惑抛至脑后,一掌震退柳莺莺,厉声道:“杀便杀了,我云殊做事,从不后悔!”一时抬头按腰,双目凛凛有神。

柳莺莺瞪着他,目光冷若冰雪,眉间青气涌动。云殊凝神防范,两人正当对峙,忽听花生哀哀哭道:“晓霜活不了啦……活不了啦!”柳莺莺侧目望去,花晓霜牙关紧咬,脸色青黑透灰。她这情形,柳莺莺也曾见过几次,心知她必是看见梁萧落海,伤心过度,痼疾发作。

柳莺莺万念俱灰,只想与云殊以死相拼,但瞧花晓霜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我随小色鬼死了,做一对短命鸳鸯也罢了,她若也去阴曹地府,岂不又会缠夹不清?与其让她送命,不如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受罪!”想到这儿,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忽道:“花生,你左掌按她‘天泉’穴,右掌捺‘阳池’穴,慢慢渡入内劲,不可急躁!”

花生本已束手无策,一听这话,如获纶音妙旨,他内力浑厚,真气所向,花晓霜的眉宇舒展开来。贺陀罗一心要让两方残杀,当下也不阻拦,饶有兴致,负手旁观。

柳莺莺见花晓霜面色转红,点了点头,又道:“双手换过,左掌按‘阳池’穴,右掌按‘天泉’穴。”这本是花晓霜病发时梁萧常用的法子,柳莺莺不比花生浑浑噩噩,见了一次,立马记住。花生依法施为,“大金刚神力”至大至刚,恰能压制阴毒,不消片刻,花晓霜“喏”的一声,睁开双眼,一望四周,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柳姐姐,他……他在哪儿……”换作平日,她嘴舌再甜,柳莺莺也无动于衷,这时同失至爱,凄徨如一,乍听这声叫唤,不由两眼酸热,身子哆嗦,将她一把搂入怀里,放开嗓子,失声痛哭。

花晓霜呆呆任她搂着,恨不能也如她一般痛哭流泪,谁知此时此刻,身子偏似遭劫后的房屋,空空如也,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种种旧事从心头掠过。少年相逢,同座教算,遭逢强敌,舍身相护,崂山再遇,并肩行医……梁萧一举一动、一哭一笑无不清晰。花晓霜忽觉一阵倦怠,真想合眼一睡,醒来时梁萧又站在面前,为她拭去眼泪。可是这等荒诞的念头也难如愿,她分明感觉,柳莺莺的十枚指甲深陷肉中,痛楚阵阵钻入脑海,不住提醒她:“梁萧死了,梁萧死了……”这念头转了几转,花晓霜心口一凉,又昏过去。

柳莺莺觉出她身子变冷,急忙放开,促声道:“快渡内力!”花生应声渡过真气。俄顷,花晓霜身子稍暖,落泪道:“姐姐,你别救我,我不想活了。”柳莺莺面色一沉,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厉声道:“胡说什么?没心肝的小东西,你不想给梁萧报仇吗?”

花晓霜挨了耳光,一愣神,含泪道:“我武功不好,打不过人。”柳莺莺道:“你不是连韩凝紫都打过了么?”花晓霜低头道:“那是萧哥哥帮我……他不在……我……我什么也做不了……”嗓子一哑,泪水又落下来。

柳莺莺望她哀痛虚弱的神气,一股热血直冲入脑,她按捺心中伤痛,双臂环紧花晓霜,低语道:“没有梁萧,还有我呢,咱们齐心协力,什么也不怕。”花晓霜身子一颤,看了云殊一眼,摇头道:“我……我不成……”柳莺莺道:“你只须好好活着,报仇的事由我来做。”花晓霜彷徨无计,只好默默点头。

贺陀罗见柳莺莺迟迟不动,心觉不耐:“小娘皮啰里啰唆,成不了大事。”他轻轻哼了一声,道:“阿滩,你去转舵,哈里斯,你去升帆。”二人应命。云殊喝道:“且慢,你要做什么?”贺陀罗笑道:“自是掉船向北。”云殊面色一沉,贺陀罗瞅他一眼,笑道:“云大人,你自忖武功比洒家如何?”云殊一怔心想:“仅他一个,我已不是对手,况且他有两个帮手,我却要顾着圣上……”想到此处,不禁惨然。

贺陀罗哈哈大笑,斜眼望着柳莺莺三人,心中盘算:“这女大夫是‘恶华佗’的弟子,《青杏卷》必在她身上,洒家驻颜长生,也还用得着。这绿衣女郎姿容秀致,实为老夫生平仅见,若是废去武功,收为姬妾,当是人生一大乐事!哈,至于小和尚嘛,身怀‘大金刚神力’,与九如和尚关系匪浅,老秃驴屡屡坏我好事,正要跟他算帐,若能生擒小和尚,再遇上老和尚,他可就是一件法宝……”他越想越喜,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花生不住渡入内力,但觉花晓霜体内阴毒渐退,心头大喜,正要一鼓作气,将其降服,忽听柳莺莺低声说:“花生,白发老头要动手了,你千万听我招呼,否则糟糕之极。”花生点点头,忽又憨憨问:“梁萧掉进海里,还能爬上来吗?”柳莺莺叹道:“你能爬上来么?”花生环眼圆瞪,摇头道:“俺掉下去,就完蛋啦!”说到这里,打了个机灵,慌道:“那……梁萧也完蛋了?”柳莺莺眼眶一红,默默点头,花生只觉一股热气直冲眼鼻,眼泪顿也涌了出来。

柳莺莺按捺悲伤,轻声说:“小和尚别哭,莫让恶人们笑话。”花生扁嘴抹泪,说道,“梁萧对俺很好。”柳莺莺目望远处,轻轻叹了口气,忽听花晓霜说:“花生,‘九阴毒脉’十分顽固,你再运内力也没用。萧哥哥教我的逼毒法儿,或许……或许有效,可我还没练,他……他……”话没说完,泪水又流下来。

柳莺莺也想痛哭,可眼下危机四伏,不敢一味伤感。她忍泪含悲,偷眼一看,哈里斯正在升起风帆,柳莺莺心头微动,冲花生低声说:“我吹口哨,你与晓霜往桅杆下冲。”花生点头,柳莺莺吸一口气,忽地跃起,挥掌向贺陀罗拍去。贺陀罗正在监视云殊,听见风声,微微冷笑,心想洒家没来动你,你先捋我虎须。一刹那,他提起七成功力,打算杀鸡儆猴,一举制住柳莺莺,威慑云殊,可是还没出手,柳莺莺忽又收掌后跃,轻飘飘地落在一丈之外。

贺陀罗一怔,心想这女人来来去去,弄个什么玄虚。忽听柳莺莺冷笑道:“云殊,谁要你讨好,你就会暗算伤人么?哼,天下无耻之徒,数你第一!”云殊被她说得莫名其妙。贺陀罗心中却咯噔一下:“是了,姓云的想拣洒家便宜,又来个背后偷袭。哼,女人和尚不足为惧,这姓云的智勇双全,才是洒家的劲敌。”盘算已定,转头微微笑道:“云大人想故伎重施么?洒家可不是梁萧!”

云殊明知柳莺莺挑拨,可也不屑辩驳,冷冷一笑,并不回答。贺陀罗更无怀疑,双拳齐出。云殊错步拧腰,以“惊影迭形拳”应对。

柳莺莺计谋得逞,转身打了个呼哨。花生背起晓霜一跳而起,直向桅杆冲去。贺陀罗瞥见,恍然大悟,待要追赶,云殊也猜到了柳莺莺的心思,存心助她成功,大喝道:“胜负未分,便想走么?”易守为攻,将贺陀罗死死缠住。

哈里斯升起风帆,正欲返转前舱,忽见柳莺莺三人奔来,微微吃了一惊。柳莺莺足下不停,使招“天寒地冻”,双掌上下一合,寒气森森,向哈里斯迎面涌去。哈里斯倒退两步,挥拳应敌。拳掌未交,花生抢到桅杆下方,柳莺莺虚晃一招,向后跳出,娇喝道:“再上一步,我让小和尚击断桅杆。”

哈里斯大惊止步,忽听柳莺莺喝道:“花生,放下风帆。”花生伸手抓住缆绳,啪啪啪三声脆响,手臂粗细的缆绳尽被扯断,风帆都落下来。哈里斯看得横眉竖眼,偏又不敢乱动,忽见贺陀罗摆脱云殊,赶将过来,急道:“父……呃……宗师!不好啦。”贺陀罗最厌儿子称呼“父亲”,故而哈里斯都以“宗师”相称。

柳莺莺冷笑道:“花生,打断一根桅杆。”花生闻言,也不作势运气,顺手一拳,左方副桅砰然折断。贺陀罗两眼喷火,止步笑道:“姑娘何必多此一举?姓云的是你敌人,也是洒家的对头,按照汉人的说法,咱们算是敌忾同仇。只要你们不动桅杆,我贺陀罗对天发誓,决不寻你麻烦!”他花言巧语,一心骗开三人,保存桅杆。贺陀罗为人奸诈无信,于他而言,对天发誓还不及放一个臭屁,放过便罢,从不当真。

不料柳莺莺一挥手,说道:“谁跟你敌忾同仇?滚远一些,踏入三丈之内,我就毁掉桅杆,跳海自尽,左右梁萧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眉眼一红,傍着桅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