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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心思缜密

花清渊脸涨通红,支吾说:“明老……明老教训得是。”黄袍老者冷冷看了他一眼,意态轻蔑,将梁萧一扔,大袖飘飘,扬长而去。梁萧爬起来追赶,却见黄色人影疾如闪电,隐没在绿树红花之间,不由跺脚道:“花大叔,你干吗不拦着他我要跟他算账。”花清渊苦笑道:“这位老先生武功极高,别说是你,我也打不过他。”

梁萧道:“方才他抓我那招,虽然快了些,但我有法子破他。”说着错步挥拳,身子后仰,双手呈拈花之形,乃是一招“庄周梦蝶”。跟着扭身倒翻,跳在空中,化为“鸡犬升天”,这招取自汉代淮南王刘安的逸事。半空中,梁萧忽又挥足倒踢,双掌斜劈,如跃波斩浪一般,却是一招“许慎屠龙”。花清渊看了两招,只觉变化奇妙,果然能够克制老者的手法,第三招上的反击更是凌厉,不由心头怪讶,待梁萧落地,问道:“你知道破法,为什么不能抵挡?”

梁萧一愕,搔头咕哝:“这个……老头儿出手太快,我脑子转不过来,手也不及动弹。”花清渊含笑道:“这就是了!所谓一快打三慢,你招式再厉害,却没相当的功力;对方只要快过你,你就没有出手的机会。”梁萧道:“那如何才能变快?”花清渊道:“唯有用心苦练了。练到一定的地步,自然熟极而流、快慢由心。”

梁萧默然不语,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好功夫,下次也抓着老头儿,把他的屁股摔成八片。”想是这么想,可经这一折腾,他兴致索然,无心再闹,跟花清渊下了灵台。穿过一片林子,只见前方杨柳青青,拥着连云甲宅,粉壁曲曲折折,延绵数里。穿过一扇日门,异香扑鼻,满眼姹紫,花间狂蜂浪蝶,翩翩相逐。

两人穿过两道水榭,间或遇上随从侍女,都对花清渊含笑招呼,并无主从之分。梁萧心中羡慕:“人人都喜欢花大叔呢,若我有他一半的好脾气,那就好了。”二人走近一扇月门,但见门首镌了幅对联,梁萧一时兴起,念道:“真……俗,嗯,中间是些什么字儿?”又望左方的石柱皱眉说,“条……心,唉,这人不会写字么?”

花清渊忍住笑说:“萧儿,这两行狂草可不是人人写得出来的。连在一处,念作‘真水洗尘俗,清音涤凡心’,嗯,横着那排字,你认得么?”梁萧瞅了一眼,道:“心水木……”他自知必定认错,甚觉羞愧,脸涨通红。

花清渊叹道:“这念做琴心水榭。”梁萧仔细看了两眼,只觉这些字大开大阖,全无拘束,竟然颇合自己的脾胃。便又指着对联下的落款,一字一句地念道:“落魂狂生酒书。”花清渊笑道:“这次大致念对了,但不是落魂,是落魄;也不是酒书,而是醉书。”梁萧得意笑道:“落魂落魄,酒书醉书还不都是一样。”花清渊一笑,忽听得门内传来琴声,不再多言,挽着梁萧跨入月门。

到了水榭尽头,一只紫金香炉白气袅袅,空中弥漫龙涎香的芬芳。一名缁衣女子盘膝而坐,纤手如雪,鼓动瑶琴。女子的左边站着花慕容,花晓霜偎在一名蓝衣美妇的怀里。众人瞧见梁萧,均是微笑不语。

梁萧见那鼓琴女子年不过三旬,面若冰雪,目似秋水,容貌清逸秀美,通身一股雍容华贵之气,令人十分心折。

琴声初时细微飘忽,如芙蓉泣露、香兰含笑,于不经意间牵动人心。梁萧见花晓霜对自己微笑,正想招呼,那琴声一扬,如千丈绝壁,危不可攀,梁萧听得心头一震。蓝衣美妇却眉头微皱,将晓霜的两耳捂住。但听那琴声越拔越高,梁萧的心弦也随之绷紧,跟着琴音又是一落,似从千寻高峰掉入万丈深谷,梁萧心随之落,起落间生出几分迷乱。

那琴声于低回处徘徊时许,渐又拔高。初时尚如雨打花林,渐渐透出刀枪之声,梁萧听得气血贲张,心跳加剧;这当儿,琴声又一弛,再变舒缓,如思妇沉吟,儿女别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苦凄凉;如此颤吟良久,终于曲终音散。这时众人发现,不知不觉,六根琴弦已经节节寸断。

缁衣女子呆看断弦半晌,心想:“离愁引啊离愁引,弹来弹去,终究只是断肠罢了。”胸中一痛,推开瑶琴,抬眼处,梁萧已是泪流满面,不由轻咦了一声,心想这少年小小年纪,又能听懂什么?

众人见梁萧哭得伤心,无不惊奇,花慕容问:“你哭什么?”梁萧应声惊醒,慌忙拭泪,抗声说:“谁哭了,我、我眼中有砂子……”

花慕容心里笑翻,挤兑他说:“骗人也不是这个骗法,我们都看到你哭了。”梁萧恼羞成怒,骂道:“哭又怎样?哭你妈的丧。”花慕容大怒,举起粉拳,忽见缁衣女子微微摆手,又只好放下手,狠狠瞪了梁萧一眼。

缁衣女子凝视梁萧,笑道:“晓霜口中的萧哥哥就是你?”梁萧瞅了晓霜一眼,点了点头。缁衣女子向他招手说:“你过来。”

梁萧见她神色友善,走上前去,不防缁衣女子右手探出,指尖拂向他肘上的“曲池”穴。梁萧不及细想,使出如意幻魔手中的“挑”字诀,翻手屈指,向女子的脉门弹去。萧千绝曾以这一招,挑瞎了云万程的双眼。

缁衣女子一笑,手如蝴蝶穿花,自梁萧指边掠过,两根雪白的手指,轻轻捏向他的“少渊”穴。梁萧右手急来帮忙,使了个“封”字诀,隔那两根手指,左手则使“勾”字诀,五指如锄,反勾她的“太液”穴。女子手臂形同无物,从他双手间脱出。梁萧正欲后跃,女子五指飘如惊风,又往心口拂来,无奈之下,梁萧连使“破”字诀、“捻”字诀拆解。

二人隔着琴桌,三只手缠在一起。女子端然静坐,只用一手,但飘飘忽忽,千变万化,将梁萧逼得喘不过气来。他将“如意幻魔手”中“勾圈、挑环、弹破、扭捏、推拿、挥拂、截劈、点插、拈折、封按、撕抓、缠捻”二十四诀使遍,依然无法脱身。转眼拆过百招,梁萧使个“缠”字诀,双手绞向女子手腕。缁衣女子秀眉一挑,伸手在梁萧肘间一托,梁萧只觉大力涌至,翻身坐倒,在青石地上滑出丈余,“嗡”的一声撞上紫金炉。梁萧一阵头晕目眩,张口欲骂,忽听花清渊向缁衣女子急声道:“妈!”

梁萧听得这声,好似吞了几十只蛤蟆,一张嘴合不拢来,只瞪着缁衣女子发愣。缁衣女子看出他心中所想,微笑道:“不错,老身就是花无媸,天机宫的主人。”梁萧奇道:“你、你是晓霜的奶奶?”花无媸笑道:“是呀。”

梁萧定了定神,说道:“你、你比你女儿还年轻?难道不会老么?”花慕容听他话里藏针,趁机讽刺自己,好生气恼,但当着母亲,又不便发作。花无媸略略一怔,失笑道:“世间哪有永驻的青春?我不过修炼玄功,小有所成,较寻常人年轻一些罢了。生老病死,乃是天道。所谓天道茫茫,无所遁逃啊!”笑语中又透出一丝绵绵不尽的落寞。梁萧定睛细看,果见她眼角处生出鱼尾细纹,只是十分微小,不易察觉。

花无媸瞧了梁萧半晌,忽道:“萧千绝有二男一女,三大弟子。”这话甚为出奇,梁萧听得大愕,不知她为何说起这个。却听花无媸道:“大弟子萧冷为契丹人,与萧千绝同族,当年在库尔里台上,一柄海若刀压服西域群雄,是蒙哥汗帐下第一勇士。二弟子伯颜,为蒙古八剌部人,精通兵法,骁勇绝伦,助忽必烈平定诸王,乃元廷重臣,统帅千军万马。至于三弟子萧玉翎,据闻是蒙古皇族后裔。”

梁萧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此事,心中奇怪。却听花无媸又笑道:“当年我用这‘穿花蝶影手’与萧千绝拆了一百来招,对这‘如意幻魔手’的心法虽不明了,招式却还记得。你的‘如意幻魔手’火候虽浅,招式变化却与萧千绝一般无二。若非嫡传,决难至此地步。有人说萧千绝的武功以诡异见长,那是小看他了。三大弟子中,萧冷得其诡异狠毒,伯颜得其刚猛锋利,萧玉翎独得其灵动飘逸。以我今日所见,你的手法以飘逸灵动见长,该是得了萧玉翎的真传吧!”

梁萧小脸发白,咬了咬嘴唇:“好啊,你什么都知道了?”花无媸笑道:“不错,我什么都知道。”梁萧大声道:“你也要像那些老头子一样赶我走,是不是?”花无媸笑道:“你承认了?”

梁萧虽然一百个不愿承认萧千绝是师公,但既然被人统统看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气呼呼撅嘴道:“承认就承认。”花无媸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并不是全都知道。”梁萧一呆。花无媸又说:“我的确跟萧千绝交过手,但三大弟子各得其长,却是我编造出来的。如萧玉翎得其灵动飘逸,便是看着你的功夫胡诌罢了!”她眼角含笑,娓娓道来,梁萧不由失声叫道:“你……你骗人。”

花无媸笑道:“是呀,只怪你太笨,才被我骗着。”又道,“你要学太乙分光剑么?”梁萧脱口道:“对。”花无媸笑道:“我本也可以教你。”梁萧惊喜道:“好啊,多谢。”花无媸忽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只不过……”梁萧心一沉,急道:“怎么?”花无媸淡淡地道:“只不过你太傻太笨,穷一生之力也练不成呢!”梁萧一惊,叫道:“你、你说谁、谁太傻太笨,我、我……”他从小惹是生非,什么骂名都挨过,唯独没有人说他“太傻太笨”,只说他聪明过头。花无媸这一句,真把他说懵了。花清渊见状,正要出声,却见花无媸将手一挥,他脸色微变,只得颓然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