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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宫主

梁萧沉默半晌,大声道:“我才不笨,只要你教,我一定学得会。要不你出个题目,我一定做到。”花无媸笑道:“好啊,我考考你。嗯,栖月谷前有一片石壁,上面刻了十道算题,也不算极难,你若解得出来,就算你聪明,随你学什么功夫,我都教你。”花清渊与花慕容听了这话,全都张口结舌,蓝衣美妇也瞪大了眼睛,唯独晓霜不知所云,瞧着祖母,神色茫然。

梁萧搔头想了半天,问道:“什么叫算题?”众人尽皆失笑,花无媸也不由莞尔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说你不笨?”梁萧心觉此笨似非彼笨,但究竟有何种不同,却又说不上来。他心高气傲,轻易不肯服输,当下一口应承:“算题就算题,我一定不会输。”花慕容忍不住道:“那可无关输赢,而是……”忽见花无媸的目光逼视过来,顿然语塞。

花无媸目光一转,笑道:“你这孩子有胆气。好吧,咱们击掌为誓,不得翻悔。”说着伸出右手。梁萧心一横,和她击掌道:“翻悔的是小狗。”隐隐听得花慕容嘀嘀咕咕,好像骂的是:“不知死活的小子。”不由瞪回去,心想:“你才不知死活呢!”想到这儿,肚里咕哝。花无媸听到声音,笑道:“倒忘了你饿了一夜了。”叫过一名侍女,领梁萧下去用饭。

梁萧刚刚出门,花慕容便叫:“妈……”花无媸瞪了她一眼,目光扫过蓝衣美妇,美妇拉起花晓霜道:“晓霜,咱们回去。”花晓霜笑道:“妈,咱们去陪萧哥哥吃饭。”美妇见梁萧粗野无礼,心中很不喜欢,想要回绝,又见花晓霜兴致甚高,不忍拂她之意,只好答应了下来。

花慕容待她二人去远,皱眉说:“妈,你故意为难他么?给那小子一百年光景,也休想解得出‘天机十算’!”花清渊也道:“不错,那十道算题穷究天理,别说天机宫内无一人解得全,放眼天下,也无一个人解得出来。”一时愁眉苦脸,好不为难。

花无媸盘膝闭目,冷笑道:“你们想让他学会‘太乙分光剑’?”兄妹俩对视一眼,花清渊道:“他本性不坏,而且救过孩儿性命。”花慕容也道:“是啊,他虽顽劣,但紧要关头,还是满合人心意的……”话未说完,花无媸张眼冷笑:“若不是这个缘故,就凭他会萧千绝的功夫,我早就废了他,哪儿会跟他拐弯抹角?你可知道,当年萧千绝闯入括苍山,守在石箸双峰之下,连伤我宫中六大高手,你叔父花无想也死在他手里。哼,若非太乙分光剑,谁能逼得走他?我会将这门镇宫绝学教与他的传人吗?”她目透寒光,与方才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花慕容道:“杀鸡焉能用牛刀,妈你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这小子对数术一窍不通,随便出几道题就打发了,何必用天机十算难他?”花无媸瞧她一眼,冷冷道:“这叫万无一失。若出别的题目,你不知好歹,说不定会暗地里教他来挤兑我。”花慕容被她一语道破机心,面红耳赤。花无媸又说:“话说到这儿,我要入定了。你们传令下去,宫中任何人都不得指点那小子半点学问,传授他任何武功,若有违抗,依宫规论处。”她扫了儿女一眼,冷笑道,“你们两个人也不例外!”说着闭上双目,花氏兄妹无奈对视一眼,双双退出琴心水榭。

花慕容出了门,发愁道:“哥哥,现在怎么办?“花清渊叹道:“母亲心意已定,绝无更改,只有让我劝劝梁萧,叫他放弃学剑。”花慕容摇头道:“这孩子人儿虽小,性子却很固执,怕你劝不动他。”花清渊苦笑道:“尽人事,安天命吧。”转身问明丫鬟,得知梁萧去了西北的“画眉轩”用饭。

还没进门,便听梁萧叫嚷:“你瞧我作什么?哼,叫我吃饭也不自在!”接着传来花晓霜的声音:“萧哥哥,你吃饭的样子满奇怪!”梁萧道:“奇怪什么?”花晓霜笑道:“你老用手抓,别的人都不这样!”梁萧冷笑道:“这样吃才痛快,我才不学那些假斯文,斯文又不能当饭吃。”哼了一声,忽又好奇,“这个穿蓝衣的婶婶,你就是晓霜的妈?”

蓝衣美妇道:“是呀!我姓凌,名霜君。”口气冷淡,似乎有些不快。却听梁萧笑道:“你们俩长得好像。”凌霜君道:“那是自然了,难道你不像你妈妈?”梁萧道:“妈说我长得像爸爸,爸爸又说我长得像妈,到底像谁,我也不知道。”说到这儿,忽地默然。

花清渊在轩外徘徊了半晌,叹了口气,还是跨入门内。梁萧眼圈红红的,正在发呆,瞧他进来,跳起来道:“花大叔,你来得好,快带我去看那个什么算题!”花清渊被他这一叫,想好的说辞都派不上用场,迟疑道:“这样急?还是休息一天吧!”梁萧拉住他衣袖,嚷道:“我要看,我要看!”

花清渊拗不过他,只得带梁萧出门。走了一里路程,来到“两仪幻尘阵”旁边的一块青石壁前,说道:“就是这里了。”梁萧见石壁上刻满种种奇怪符号,或尖或圆,或横或竖,另有许多文字,但文辞雅奥,涵义高深,梁萧全都看不明白。文章结尾处有一大块褐斑,染得字符模糊不清。

梁萧瞧了半晌,忍不住问:“花大叔,这写的什么?”花清渊叹道:“这叫天机十算,是天机宫先代高人写下的十道算题。”梁萧道:“怎么我一点也看不明白?”花清渊神色一黯,说道:“萧儿,你定要学剑法么?”梁萧点头。花清渊叹了口气,沉默一时,说道:“若你定得解这十道算题,我也不拦你,只怕……”他欲言又止,瞧瞧四周无人,方才低声道,“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可去天元阁里看看古代算学大家的笔记,实在算不出来,千万不要勉强。”梁萧点头道:“我一定算得出来的。”花清渊唯有苦笑,拍拍他头,寂然去了。

梁萧瞧到傍晚,天地昏黑,脑子里全无头绪。回房睡了一觉,次日一早起来,向一个侍女打听天元阁的所在。侍女将他带到一座巍峨的阁楼前,说道:“这便是了。”梁萧见这天元阁方圆五十余丈,高达九层,心中惊讶。

那侍女又说:“天元阁藏了易学、算经、天文历法。以天元阁为轴,向东是‘冲虚楼’,收集十万道藏;向西是‘般若院’,藏有天竺佛陀原经、中土译本、禅宗公案及藏密经典;南方的是‘大智府’,放着诸子文章、哲人经传;向北是“风骚小筑”,古今诗文都在里面;西南是收藏史籍的‘春秋庐’;东南方是“药王亭”,收藏历代医典,不过昔日神农尝百草,医农相通,是以农林渔牧典籍也在里面;西北是‘九州园’,藏有山河地理图、诸方鸟兽考;东北是‘灵台’,收集了天下机关图纸和各式模型,但你白天千万别去,那儿由明先生守着,他凶得很呢。”

梁萧深有同感:“姐姐说得对,那个明老头不是好人,上次还摔了我一跤,哼,我早晚要报仇的。”侍女笑道:“原来你吃过苦头了,呵,这里说说倒好,别让他人听到了!”梁萧哼了一声,道:“听到就听到,我才不怕。”侍女撇嘴道:“懒得管你,你吃了亏不要叫苦。”梁萧笑道:“不叫苦,嗯,姐姐叫什么名儿,日后我来找你玩儿。”侍女笑道:“我住在西边众香坊,你说梅影,大家都认得。”咯咯一笑,转身走了。

梁萧进了阁中,只闻书香扑鼻,夹杂着樟脑气味,满眼重重叠叠,尽是新书旧籍,坟典索丘。有两个婆子阁内拂拭灰尘,有人进来,也不抬头。梁萧东瞧西望,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那书看似古旧,颜色泛黄,封页破败,上书《易象别解》四字。翻看良久,其中的文字梁萧全不认识,便又抽了一本较新的图书,梁萧不认得书面上的“潜虚”两字,却认得落款“司马光”三个字,心想:“这司马光是什么人?”皱眉一翻,头大如斗,匆忙放下,再抽一本,却是《垛积拾遗》,不知何人所写。梁萧只觉书中的符号与石壁上的有些相似,可是琢磨良久,还是全无头绪。接着又拉了一本《洞渊九算》出来,符号眼熟,翻来覆去,也看不出名堂。

梁萧东逛西转,直到红日平西,翻了二十多本书,却没一本看得明白。他心头大怒,恨不得放把火烧了这一屋子怪书。悻悻返回住处,生了一宿闷气,次日又去翻阅。这次运气更坏,所寻的书更为艰深,别说内容,文字也不认得一个。

这么过了十多天,梁萧两眼充血,人也瘦了一圈。但想到父母仇恨,又拼命死看。他哪知这些典籍均是古今易学宗师、算学大家生平心血所积,以这些大数家的造诣,传世的学问莫不奇难艰深,众所周知的东西,反而不会细说。好比一座座悬在半空中的大山,梁萧站在下面,只能看到顶尖儿,却不知怎么上去。

又过了几天,梁萧终于摸出些门道,他专拣最破最旧的书出来,直觉这些书应该比新书易解。虽不尽然,但他挑出的古书中,确有不少是算学的根基。只是这些书籍越古老,文字也就越古奥,多有古篆金文。梁萧自小不爱读书,只勉强认得几个字,又如何看得懂这些古文?可他向来自负,别人不教,他也耻于求人。硬看了一个多月,装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怪字怪图,但要他说出涵义,却又一个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