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年代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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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猎蟀

斗蟀文化在广东非常盛行和繁荣,每年立秋之后广州城内随处都有“秋兴”“秋声”的斗蟀盛会,蟀铺、蟀档、蟀寮随处可见。广州人喜爱斗蟋蟀,下到街头巷尾的小孩捧着虫罐和小伙伴们一决高下,上到大人们下赌注斗蟀,分为头盘小斗和尾盘大斗,小斗的主角多事体型较小的茶蟀,怡情罢了。

打斗有专门的斗蟀场所,或在酒楼茶馆,或在黑势力的聚集之地搭起的“蟀寮”、“蟀馆”,广东各地拥有“靓蟀”的各路人马都在此时分水路和旱路赶至广州,只为参加各种级别的“猎蟀”大赛,届时广州汇聚了三山五岳的各江“蟀王”,历时一个月互相拼杀,拔得头筹,盛况空前,蔚为大观。

于连宗心情烦乱,没有坐黄包车回酒楼,向茵轻声细语地叫他帮忙挑选一些骁勇善战的蟋蟀,接着参加“猎蟀”大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小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伺候。他沿着街道慢慢走回去,街上出现了许多蟋蟀档,一虫一罐,多者三四十,少者七八罐,当街叫卖,更有许多乡下的蟀贩以竹筒盛放蟋蟀来来往往地送门上货,富家子弟们不惜重金买下靓蟀,自娱自乐或养精蓄锐,以备参赛。于连宗何曾不喜欢看蟋蟀搏斗的场景,一方天地中两大强者斗得你死我活,真乃草莽英雄,他也喜欢蟋蟀。

为了完成大小姐的任务,他回到酒楼后趁机像有此爱好的人打听相关的信息,阿来对他“刮目相看”,笑道:“宗仔你也有此嗜好,除非你去荒郊野岭碰上一只靓蟀,不然你就得花重金买上一只看上去还得打斗的草蟀,当然了,你阿爹不会让你玩物丧志,你好好学做菜,别花心思在斗蟀上面。”阿来哪知道于连宗身上肩负的使命,他不表现出热忱于斗蟀的话,向茵一声令下,全师傅暗中玩阴的,他和他爹就要被斗死,当然他知道向茵意气用事,未必当真,但毕竟人家是大小姐,发起火来谁都吃不消。

于连宗只听不说,很快掌握了斗蟀的一些知识,“小暑小捉,大暑大捉,立秋乱捉”,值钱大蟀大多在立夏后长成,秋后蟋蟀牙软不堪战斗,中秋后基本就无人捕蟀了。还有的就是用“一钳二色三叫”的口头禅相蟀。广东最有名的就是本地的“正江蟀”和“连滩蟀”,但这些名蟀一般价格不菲,于连宗更是想都别想买。于石弓几乎不给他钱花,用他的话说就是在酒楼里除了学菜,饿不死就行,这钱以后还得用来开个小饭馆和娶老婆。断了金钱援助,于连宗几乎寸步难行,以至于期限的前两天向茵责问选蟀的情况时,于连宗实话实说,向茵倒是没有生气,从精致的钱包拿出几张银元递给他,笑道:“给我买只好的,不够尽管找我要钱。”

于连宗当下感激不已,赶紧去店铺买了一只看起来挺强悍的蟋蟀,准备第二天拿给向茵,谁知道于石弓以为于连宗迷上了斗蟀,不专心学菜,气得把虫关一脚踩裂,把蟋蟀丢至后院一旁,蟋蟀正当以为挣脱樊笼,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时,它一跳起来,就被一只大母鸡瞄准,一口吞掉。于连宗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不敢告诉父亲向茵交代他买蟋蟀的真相,又不知明日如何跟大小姐交代,他一筹莫展,在珠江边迷茫地走着。

此时他手里还有一点小钱,他顺路走到一家蟀铺前,停住脚步听着铺子里面黑压压的虫罐发出密集的蟋蟀声音,他轻叹一声,自语道:“这点小钱买不上一只好的,随便在草丛中抓一只。”这时那家蟀铺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老板模样,问于连宗是否买蟀,于连宗面无表情举起手中仅剩的钱,那老板两眼放光,满面容光道:“好说,不过只能以声选蟀。”于连宗呆了一下,随即道:“那就搏一下运气了。”带着视死如归的想法跟随老板走入蟀铺。

那老板带着于连宗走入后仓未分等级的库区,摆放着几千个筒状蟀罐,密集嘈杂的蟋蟀鸣叫声越来越大,快要震耳欲聋。于连宗受不了这刺耳的轰鸣声,面对着几千个蟀罐不知所措,无从下手,蟀铺老板早已熟悉这喧闹的环境,谈笑自若,做出请便的手势,让其盲选:一口价,不准打开看,选定离手,死蟀包换。

于连宗眼睛快速地扫过一排又一排的虫罐,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丝曙光,想起了阿来介绍的“以声选蟀”的经验:普通蟋蟀只习惯晚间鸣唱,而午间偶尔鸣叫一两声者就是善斗的靓蟀,普通蟋蟀鸣叫声多为单数者,如果交出双数,可能就是劣种等待。想到这里,于连宗压抑的心绪顿时减轻不少,静下心来仔细辨听蟋蟀鸣叫的声音,期间脑海中闪过向茵甜美的笑容,他心潮澎湃起来。

他只这般静静听着,过了许久,蟀铺老板不耐烦了,轻咳几声提示快点选择,于连宗在听觉世界中确定了想要的蟋蟀,他循声到一个架子上取下一筒蟀罐,买定离手,来到柜台算钱结账,于连宗感谢蟀铺老板的一片好心,说了不少好话,蟀铺老板一脸面善,引用西方的话语:“顾客就是上帝。”最后于连宗提罐走人时,蟀铺老板好奇问是否打开一看,于连宗欣喜打开一看,颜色深艳、钳牙锋利、身躯强壮,果真是百里挑一的靓蟀。

于连宗欣喜若狂,正当拜谢蟀铺老板时,蟀铺老板忽然脸色阴沉,冷漠道:“下次你别来了。”这老板还真是善变,于连宗当时就想发笑,但还是忍住,多谢了蟀铺老板的好心,他才得以选上一只靓蟀,他盯着在罐中鸣叫的蟋蟀,脑海中浮现出向茵满意欢喜的美好景象,心中有说不出的美感。

向茵对于连宗低价买来的蟋蟀爱不释手,并请来郑清荣鉴定,果真是一只虎蟀,就取名为“华南虎”。向茵吵闹着要跟郑清荣参加“猎蟀”大赛,郑清荣撇了撇嘴,笑道:“阿茵你不是已经报考国立清华大学的联招了吗,还有几个月就要考试,你阿爹阿妈都不会同意你玩蟋蟀,不务正业。”向茵沉思一会,眼珠一转,道:“考试归考试,玩归玩,反正都有靓蟀在手,不去试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你说是吧。”

向茵对着于连宗眨了眨眼睛,美丽的睫毛扑闪几下,于连宗点点头,郑清荣一副不合作的样子,道:“我可不想带着你去参加,这可是男人玩的游戏。”说完又一溜烟跑了。向茵轻哼一声,转头对于连宗道:“宗仔,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到时候赢得大奖教他羡慕死。”于连宗吓了一跳,小声问道:“大小姐,还是别参加什么‘猎蟀’大赛,影响了考试,老爷发起火来对谁都不好。”向茵也考虑到父母的意见,手提着虫罐来回踱步,最后淡眉一扬,诡异一笑,道:“宗仔,你不是练武吗,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到时候你保护我,虽然不知道能打败多少蟀王,但能看几场比赛还是刺激的。”

于连宗抵挡不住向茵的温柔言语,没有主见,但还是迟疑道:“大小姐,这样不太好吧。”向茵细白的双手搭在他肩膀,给他一个尖利的眼神,喉咙发出不高兴的余音,于连宗没辙,只好点头顺应,向茵轻巧一笑,用玉葱似的细指轻轻弹了弹于连宗的额头,道:“这才对嘛!以后你叫我茵姐,别整天大小姐长,大小姐短的。”于连宗吓得后退几步,向茵奇怪地看着他,于连宗答应道:“那好,大小姐。”见向茵瞪了她一眼,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茵姐。”

向茵虽然任性娇气了些,但人还是和善聪慧,似乎继承了父亲向华东从商的精明基因,为了参加“猎蟀”大赛,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一些“江湖名家”的养蟀经验,头一周用稀饭米粒、嫩豆芽喂食,此谓清肠,一周后开始喂食花生仁、桂圆肉,甚至叫于连宗买来虾尾肉,以强健体魄,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华南虎”通体油色光艳,遇光不乱,当雄踞罐子中央时,有一种猝然临之而不惊的大将风度,向茵见状趁机分几次丢入几只较小的雄蟀,均被“华南虎”咬死,向茵拍手叫好,神采奕奕道:“大功告成,已具备战斗力。”

这个月跑下来,于连宗快被累死,除了每天给向茵送餐,还得捎带乱七八糟的食物给“华南虎”,已经出院的于石弓怀疑向茵是不是有什么饮食癖好。为了完成护卫向茵的任务,于连宗不得不每天清早就起来,跑到长堤珠江岸边按照叶问送的连环图画习武,早晚各一次,没把他累死,但他的身体结实许多,肌肉纹理明显,身手矫健。

每当他坐着黄包车经过快要搭建好的岸边“猎馆”时,他都自我安慰道:“只要第一场比赛‘华南虎’被其他蟀王干掉,茵姐就死心了,我就不用那么累。”然而他心情清楚的很,此刻的向茵并不是当初在生日宴会上表现得文静淑雅的那个大小姐,仿佛要将斗蟀玩到底。

“秋声蟀猎”盛会终于开始了,广州城内各地举行了大大小小的“猎蟀”大赛,多为当地有势力着承办,在离培英中学不远处的一个河村空旷地带,就搭建起了宽大的比赛棚场,打蟀擂台即设置在中央,同时建起长列木屋,劈出街道,完工后酒楼茶肆、赌馆烟室、客栈商店立即入住,呈“众星拱月”状守护着擂台,并且擂台周围分有护草(保镖)来回巡逻,以防滋事冲突,波光粼粼的珠江水就在旁边流淌,不怕突发的火灾。

棚场赛事规模算是广州城顶级的赛事之一,珠江河面一时云集了许多火轮画舫和小舟渔艇,赌客纷纷从船上奔入猎馆,身上的蟀将呼呼鸣叫,跃跃欲试。棚区中甚至还请来了粤剧戏班,没日没夜的在助威演唱,真乃富有岭南特色的“水陆盛会”。向茵早已按耐不住,死去拉拢好友闺蜜一起参加,可大多只想安心学习考大学,哪有心思玩耍,只有李红硕跟随她,郑清荣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兴许是早早地跑去参赛了。

幸好酒楼厨房内的事并不繁忙,全师傅像是对于氏父子有愧疚之心,行为举止并不那么张扬高傲,没有给父子俩制造麻烦。于连宗借口到培英中学给向茵办事,一大早跟着向茵、李红硕朝“猎馆”进发,向茵和李红硕为了不让人识别学生身份,也为遵守那条在蟀场上流行的不成文规定:谢绝艳装女士进入,生怕胭脂水粉气味熏晕蟋蟀斗士。

两人特意换上了朴素的农家衣服,但两人生来白净秀丽,素雅的衣服反而更衬托出两人的美丽和优雅,引来众多赌客驻足观赏,甚至有些大胆好色的赌客吹口哨,自动让开一条大道,极尽谄媚之态,向茵和李红硕受宠若惊,害怕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但开弓哪有回头箭,两人假装镇定面带笑容地走着,享受着贵宾的礼遇,最起码也要让身后于连宗提着的虫罐中的“华南虎”露一下身手,在擂台赛虽死犹荣。

于连宗从一进场就感到一股压抑,非常难受,看着那些各式各样的人物,还有穿着黑色衣服的护草,仿佛来了是非之地,处处透露着杀机,他早就想好了,要是有人敢对向茵和李红硕动手动脚,赶紧拉住她们逃离现场,打不过可以跑得过。一时棚场各赛点人声鼎沸,蟋蟀打斗声和人群呐喊声交杂在一起,聚众赌博谈不上,这可是极具羊城特色的民间赛事活动,政府警察才不会管。

按照赌规,三人到柜台面前交了押金,到达一个分赛点参赛,见到对方蟋蟀的主人,三人都惊呆了,正是早已不见人影的郑清荣,他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看来这一场争斗将是一场培英中学的“内战”,郑清荣皱眉道:“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不适合女孩子来玩。”李红硕摇头道:“是人都能来玩,在场不是有许多女的吗?”说着指着周围观看的女观众,女观众见郑清荣言语有轻视之意,纷纷瞪起大眼小眼,郑清荣脸色一肃,道:“那我就陪你们玩玩。”向茵自信笑道:“阿荣那你就要小心些。”

于连宗手拿着虫罐,对积极开始的战斗充满期待,进场后紧张的情绪顿时消散了。双方的蟀子经过称重,分量基本相同,重量不得超过半分否则无异于大人揍小孩。接着向茵和郑清荣随着公证(俗称草头)人进入斗士观看,以示公平,其余人只能留在门外,于连宗趴在木制隔窗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场内的一切。草头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一开始被向茵的美貌震惊住,眼睛停留在她身上许久,李红硕靠近于连宗不满道:“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色鬼真不少。”于连宗轻叹一声,为向茵担心着。

向茵似乎不在意对方的窥视,和郑清荣一样为自家的蟋蟀做“热身”准备,两人事先把蟋蟀放入场主提供的斗罐,圆形斗罐被闸片隔离为两个区域,供蟋蟀进行赛前的“热身”,先用萝卜水蟋蟀,去除异味,再用绑在竹签上的鼠须沾过煤油,挑逗自家蟋蟀,使之雄起,“热身”完毕后,向茵转身笑道:“场主可以开始了么?”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随即清了请嗓子,见郑清荣也妥当了,大声叫喊道:“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