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袁自和就以京城青帮的名义公开声援张智有要求警局重新调查遇刺案的诉求,当然声明主要是顾及当事人之一,也就是自己的儿子袁业龙的权益,要求当局给一个清晰准确的调查结果,还自己儿子一个公平。有了京城青帮的支援,再加上张有林生前各界绅士的支持,警方不得不在重重的压力之下进行更加细微的调查,不过给出的最后调查结果是张有林因仇家嫉恨所杀,在各方纷纷指责是政府特务所致时,警方一一否认,劝告不要胡乱猜测。
“绝对是政府特务机构暗杀我父亲的!”张智有咬牙切齿,流着仇恨的眼泪道,由于情绪激动,他刚恢复不久的肩伤隐隐作痛,他用手摸了摸肩膀。在他家中,还有祝宗成、袁业龙、陆颖等人。袁业龙安慰道:“虽然说之前我们黑白势不两立,但也不至于我们道上的人下如此重手,谁不认识我,堂堂青帮老大的公子,见了我都不回避,绝对是政府特务干的好事。”说完将生气的张智有扶着坐下。陆颖忧伤地看着深受打击的张智有,心里替他难过。
祝宗成放下手中的报纸,平静道:“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行动失败后竟服毒自杀,我猜之前张伯父由于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支持学生爱国运动,批判政府的对日妥协、积极**的政策,引起了政府的长期不满,所以采用暗杀的方式将一心为国的张伯父除掉。你们之前不是收到过许多的恐吓信件吗?”张智有恍然大悟,愤愤地点点头,一改以往的冷静平和的态度,大声道:“那这样的政府还有什么用?独裁专政统治!”
祝宗成目光投向了墙壁上的一张全国地图,淡淡道:“张兄,不止张伯父遭到暗杀,从前年开始,北平、上海、广州等各地的爱国人士都被神秘暗杀了,政府却一一否认是自己所为,激起了许多民怨。”接着举出了杨杏佛、史量才、吉鸿昌等人被暗杀的例子,最后叹了一口气,道:“这年头,外地入侵,爱国也是要杀头的。”其他人的被他丰富深度的阅历和见识所惊讶,不可思议地祝宗成。祝宗成很快恢复了斯斯文文的状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袁业龙笑嘻嘻地走过他,把手勾搭在他的肩膀上,道:“祝兄,我看你能文能武的,到我青帮来干吧,包你能做个堂主。”祝宗成鄙视他一眼,把报纸递给他,摇头道:“等你经常关注一些国家社会动态,就能在黑白两道混得开了。”陆颖抿嘴一笑,道:“人家可是改邪归正了,整天围着他的茵儿妹妹转,正怕被被人夺走。”
张智有坐过来,笑道:“龙哥,你们发展如何了?”袁业龙苦笑一番,道:“不怎么样,她经常笑着用粤语骂我,我都还以为是夸我呢。我想带她去见我爹,她在广州被黑帮绑架过,迟迟不肯随我去,我有什么办法。”祝宗成拍怕他的肩膀,笑道:“那你不会硬绑着她押到你爹面前?”袁业龙用脚踩了他一下,骂道:“我可以把你五花大绑押到我爹那里,你愿意不?”祝宗成和张智有、陆颖哈哈大笑。
张智有继续秉承着父亲张有林的爱国意志,将张家的报刊继续办下去,大范围报道和支持学生的爱国救亡运动,批判政府的独裁统治、腐败无能的政策,号召政府停止内战,联共抗日。这年底发生了震惊世界的“西安事变”。
时间进入1937年的5月的一天,正当日本侵略军对中国华北步步逼近、全国抗日热潮风起云涌的时候,袁业龙正在自家公寓的房间内思索着如何说服向茵到家里同父亲见一面,他母亲在他小时候的因病去世了,袁业龙就开始受到作为青帮老大父亲的影响,满身邪气,心术不正,直到向茵的出现,他才回归到一个正常的富家子弟的生活。他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在近段时间将向茵带回家,跟父亲见个面,袁自和对向茵这个清华才女可是很欣赏的。
他满脑子都是搂着向茵细腰的肮脏画面,猥琐地笑了起来,等眼睛余光注意到床上的一件华贵西装时,才突然想起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父亲袁自和跟他说今天上午有重要的客人到访,要穿正式西装同他迎接,至于是什么客人,袁自和一个字都没吐露出来。“烦死了,整天都要我去见这些堂主、那些堂主。”他嘴上虽是这般埋怨,但手脚还是毫不情愿地穿上这套西装,从镜中看见自己高大端正的外表,他得意一笑,自语道:“等下就相当于是去和茵儿妹妹约会得了。”
过了一会,下人敲门提醒他袁自和在楼下等他,客人就快来了。袁业龙马上走了下去,他见父亲穿着一身黑色高贵的马褂,脸色威严红润,惊讶道:“爹,什么客人这么重要,需要我们父子穿得那么郑重。”袁自和怔怔望着门口前面的大铁门,冷冷道:“不速之客。”见父亲语气那么神秘,袁业龙也不打算问下去。
这时,他们听到了两辆汽车驶来的声音,黑色大铁门缓缓拉开,两辆道奇牌轿车开了进来,袁业龙大吃一惊,帮内二把手任居礼在第一辆车的后座跟着一个俊俏的男子有说有笑,那男子脸庞白净,五官端正精细,带有美丽女子的清秀之气。正当袁业龙抬头问父亲这个公子是谁时,他发现袁自和神情复杂,带有黑气。
袁自和很快叮嘱他跟着上前迎接客人。车停下来,只见任居礼恭恭敬敬地下来,对袁氏父子打声招呼,算是复命,走过来拉开车把门,笑道:“川岛小姐,请下来。”袁业龙吓了一跳,这个俊美的俊美的公子竟然是女的!只见川岛小姐穿着一身黑色马褂,带着一顶青色毡帽,笑着走下车,等后面那辆车的人走下来之后,一块朝袁业龙走去。除了任居礼和川岛小姐,还有两个同样身着黑色马褂的中年男子,两个持着佩刀,穿着黄色军官衣服的日本军官。此外还有两个肩膀挎着长枪,手里捧着礼品的日本士兵。
这阵势,袁氏父子从没见过,袁业龙心里暗叹道:“两个人模狗样的汉奸随着这几个日本人来拜访父亲!”不过他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日情绪,因为他看到了其中一个日本士兵手里捧着的礼物,有一样吸引他的眼球:一个精致的盒子,带有精美的樱花图案。要是他送给向茵,向茵肯定会很喜欢。他窥视的眼神被川岛小姐捕捉到了,川岛小姐脸色掠过一丝笑意。袁业龙突然觉得这个川岛小姐满身散发着一种不男不女的邪气,心里鄙视道:“这个日本人,别以为穿着中国的衣服就不认出你了,会说中国话吗?”
任居礼走了过来,对袁氏父子到:“这就是川岛芳子小姐。”这时川岛芳子脱下毡帽,两个军官也脱下军帽,她走上前,对着袁自和恭敬笑道:“袁帮主,久仰久仰,这会终于有机会到贵府拜访您了。”袁自和微微一笑,道:“哪里哪里,这次来的是稀客,能接待川岛芳子小姐这样的大人物,真是我们青帮的荣幸,这是犬子龙儿。”说着用手指了指身旁的袁业龙。
袁业龙还没来得及从她字正腔圆的北平话中反应过来,就咧嘴一笑,道:“您好,川岛小姐。”心中暗暗佩服眼前这个日本人,说的话简直就像土生土长的北平人说的那样好,比向茵和于连宗说的标准几千倍。川岛芳子赞赏道:“令公子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同时一一介绍身后的一些人,那两个汉奸模样的中年男子是冀察政务委员会的官员,低着头嘿嘿直笑。接着川岛芳子打了一个响指,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礼物送到袁氏父子跟前,川岛芳子笑道:“区区薄礼,还请笑纳。”袁业龙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盒子,他太喜欢了。川岛芳子忽地把那个带樱花图案的盒子拿给袁业龙,柔声道:“看来袁公子挺喜欢这个寿司盒,没关系,拿着。”
袁业龙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个装食品的盒子,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袁自和一手拉住他的手,把寿司盒子递还给川岛芳子,他怒视袁业龙道:“没教养的败家子,客人的东西能随随便便要吗?”袁业龙一惊,看都不敢看一眼,只觉得父亲和川岛芳子之间产生了一股敌意,川岛芳子尴尬一笑,道:“龙儿,你就暂且听袁帮主的话。”把礼物退了回去,接着袁自和同她寒暄几句,袁业龙没好气地在一旁等着。一会儿一个手捧礼物的日本士兵突然从车里拿出一个照相机,袁氏父子不明所以,任居礼解释道:“日本人办事的规矩,拍个照拿回去,好向上司交差。”袁自和想来觉得有理,便带着袁业龙同这些人站在大门阶梯处,一块拍了几张相。
之后袁自和请川岛芳子等人进书房秘密谈话,任居礼没有进去,袁业龙好奇问他这些日本人来的原因,任居礼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道:“你问袁帮主,等他们会谈之后他会告诉你。”袁业龙突然觉得怪怪地,脱口道:“只要不给日本人办事,不当汉奸就行。”任居礼脸色不好看了,随后勉强一笑,点头道:“龙儿说得是,龙儿说的是。”目光中透露着奸诈。袁业龙没有继续跟他说话,反而大胆地将那些送来的礼物看了一遍,有武士刀、清酒、折扇、绸缎等,但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个樱花寿司盒,可他不敢打开,最起码得等这些日本人走了。
二楼书房的门打开了,袁自和神色复杂地送川岛芳子等人出来,川岛芳子脸色有些失落,袁自和陪他们走下楼,指着桌上的礼物道:“川岛小姐,这些礼物你还是拿走吧,袁某真的接受不起。”川岛芳子突然语气凌厉起来,淡淡道:“我们还是希望袁帮主能为整个青帮着想,好好斟酌我们的谈话。”袁业龙吓了一跳,是不是双方有不可告人的谈话,而且谈不来。
袁自和脸色凝重,重哼一声,大声道:“我袁自和身为青帮帮主,什么都敢做,就是不敢做汉奸!”似乎这句话不仅仅说给川岛芳子等人听,还说给任居礼和袁业龙听。四个日本军人满脸怒气盯着他,两个汉奸官员低下头,川岛芳子脸色微变,突然哈哈大笑,带有一丝轻狂,道:“袁帮主,中国有句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好自为之吧。”袁自和微微抬起头,冷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川岛小姐六岁以前是中国人吧,怎么就心甘情愿地成了东洋人了?”川岛芳子一呆,摇头笑道:“能成为天皇陛下的子民,是整个东亚人的荣幸。”袁自和立刻对任居礼呵斥道:“送客!”
川岛芳子等人一愣,没有说话,朝袁自和躬身敬礼后,带着怒气走出了门口,上了轿车离开了袁家公寓,一路上任居礼赔礼道歉送走他们。袁业龙完全被父亲民族英雄般的刚烈气节震撼到了,也大致明白了川岛芳子等人前来拜访父亲是为了何事,就是想让父亲加入汉奸队伍,让青帮为日本人卖命。袁自和看了儿子一眼,走过来,语重心长地叮嘱道:“龙儿,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做汉奸!”说完高傲地望着门口,两辆轿车离去后,大门吱吱地合起来。
袁业龙顿时对桌上的这些日本礼物产生厌恶和恐惧,觉得自己被拉入了一场神秘的斗争漩涡中,他还没反应过来呢。
六月下旬的一天,清风旅馆的厨房内,于连宗将锅中烧好的鱼香肉丝倒在盘中,送上客人的桌子后,一边用破旧的围裙抹去手中的油水,一边在前台浏览今天的报纸新闻,突然一则头条新闻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被吓了一跳,隐隐为向茵担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