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赫连行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此时的他正在一辆马车上,透过车帘的间隙,可以看见白衣角,只见上官锦端坐在车外,安心赶路。
赫连行胸口处的伤已被清理,伤口处依旧隐隐作痛,胸口依旧沉郁,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他试着提体内真气,却发现手无缚鸡之力,只得作罢。刚想一些事情,却发现满脑子尽是昨日之事。
仅仅一夜的时间,四大仇人已除了两人,惟今只剩下浮云宗罗文海。自己的复仇大计,越来越近。可仅仅一夜时间,江湖上两大英豪因自己而死。他们十五年前的错,到了十五年之后,仍然还要去承担。他们不仅要承担外部随时会来的追杀,还要承担内心的自责和煎熬。可是他们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何尝不是一个苦难者,他们因为那场纷争,耽误了自己大好光阴。想到这一方面,赫连行感到非常自责,他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杀他们。
各种想法纠缠在一起,头胀着发痛。“难道这就是命么?”赫连行低喃道。
车内的情景惊动了车外了上官锦,他急忙慢了下来,拉开车帘。
“赫堂主,你醒了?”上官锦关切问道。
赫连行看他的脸,尴尬至极,不知如何作答。他挣扎着想起来,想看看外面。
上官锦进了马车,扶他起来。正欲出去时,便听到一句。
“你为何不杀了我?”赫连行道。
上官锦稍稍一愣,回道:“我为何要杀你?”语罢,身子往车外探去。
“可我杀了你师父!”赫连行依旧纠缠道。
上官锦听此,身体定住了,他转过身子,双眼空茫,道:“你和我师父之间乃是十五年前的恩怨,昨日只是做了个了结,我们之间并无纷争,我为何杀你?再说师父早就吩咐过我如此。”语罢,身子转了出去。
赫连行心里揣度着他那句话,自觉不无道理,冤冤相报,世代之间,亲后之间,绵延不绝,怎可了绝?
“你师父那把短剑是怎么回事?”赫连行在里面问道。
上官锦怔怔望着天空,道:“师父早就准备好了,本想只打退你,不想杀你。没想到他是用来给自己做个了结。”
赫连行眼边泪珠凝住,问道“你们二人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去找你们?”
车外安静了一下,才答道:“乃是你故人相报。”
赫连行愣了一下,顾自点了点头。
上官锦见赫连行有伤在身,不便一路颠簸,因此并不急着赶路。二人走走停停,第二天黄昏时分,才进入成广县境内。
上官锦喝住马匹,对车内道:“赫堂主,这里便是成广县,在下知你行踪向来隐秘,不便打听你的住处。就送你到这里吧。”
赫连行对他已是推心置腹,无所隐瞒,便道如此如此,可到得其宅。
上官锦也知其中缘由,不再推辞,继续向前行进着。
大约半个时辰,这才赶到。
上官锦进入车内,搀扶赫连行下来。
只见院子中匆忙跑出一行人等。赫千遥等人见此,异常惊讶,连忙上前搀扶住他父亲。
上官锦正要告辞,便听洪明大声喝道:“你为何伤我主公?”
上官锦懒懒一笑,顾自走着。
洪明见此,大怒。持剑在手,纵身跃了上去。
赫连行本想止住,无奈身体虚弱至极,并不能发出很大声音。
闵少怀立即跟上,将洪明的剑挡了下来。
洪明道:“少主,你为何拦我?”
闵少怀道:“上官公子若是伤了师父,又怎会送师父归来?”
洪明道:“那主公为何如此?”
闵少怀不解,问向上官锦道:“上官公子,我师父他?”
上官锦回道:“令师身受重伤,你可要好生伺候。切记让他少动身体,千万要好生安养。”
洪明怒道:“老爷他武功高深,怎会输给上官断那个老贼,定时你师徒二人联手,才将他打败,真是无耻至极。”语罢,持剑来斗。
上官锦本就心中烦闷,不想解释。听洪明言语如此粗鲁,不禁心中一怒,拔剑出鞘,迎了上去。
上官锦心中抑郁,正无处发泄,出剑凌厉的很,却无心伤人,只得处处逼迫。
才未过几个回合,洪明明显支撑不住,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赫千遥见此,立马将父亲交由孙散仙。自己挺剑而出,来助洪明。
闵少怀见情况越来越复杂,只得解架。他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如此,只是知道自平水酒楼和长乐县一遇,他对上官锦有一种极高的信赖感,却又说服不了洪明和赫千遥二人,只得干着急。
上官锦见二人来战,且二人出剑,处处狠急,不由得眉头一皱,同时对付起二人来。
洪明与赫千遥二人,见上官锦剑法精密,丝毫看不出破绽,便跃上跃下,且战且寻他的弱点。
上官锦见二人如此,知其所想,心中不禁一笑。脸上却屏住气,一阵急攻,朝二人命门而去。
只听见噼里啪啦作响,洪赫二人脸色大惊,匆忙应对,连连后退。
闵少怀见此,心中大急,生怕双方有所损伤,大声道:“千遥,洪大哥,快停下来,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同时对上官锦道:“上官公子,手下留情。”
上官锦虚挽一道剑花,洪赫二人连忙后退。
上官锦飘然落下,寒剑入鞘。
洪赫二人还想再斗,却自知敌不过,却又不肯白白让他走了,因此二人仍持剑在手,立在那里。
上官锦走到闵少怀身旁轻轻道:“闵公子,保重。”语罢,顾自向前走去。
“站住!”洪明大声喝道。
闵少怀立即上前,拦住二人,同时转向上官锦道:“上官公子?”
上官锦长叹一声道:“家师尸骨未寒,我还要回去料理。”语罢,纵身一跃,朝前面拼命驰去,步伐似箭,片刻时间便缥缈无影。
闵少怀愣在那里,还在揣度他那句话。
这时听见孙散仙大叫道:“堂主!”
原来赫连行本就身体虚弱至极,再见方才赫千遥与上官锦大打出手,心中焦急,欲想大声喝住。无奈力不从心,越是焦急,越发使不上力。一时气血上涌,昏死过去。
洪明和赫千遥连忙跑了过去。
闵少怀跟上,也去搀扶赫连行,却被赫千遥推开。少怀不解,望着赫千遥,只见千遥眼神冷冷如许。少怀这才意识到方才定时千遥见自己不去帮忙,心中不悦。
闵少怀愣在那里,怔怔的望着地,胸口里被堵着,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夜晚,闵少怀一人坐在屋檐上,怔怔的望着空无一物的寒空。
身后一阵响声,闵少怀转过望了过去,赫千遥在往这边走过来。
二人相望,赫千遥一脸平静,脸上无什表情。闵少怀心中一阵寒颤,他感受到了六月中的寒冷。
赫千遥静静坐下,同他一样,望着天空。
二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许久,闵少怀才问道:“师父他?”
赫千遥冷冷答道:“昏迷至今,一直没醒。”
闵少怀道:“大夫怎么说?”
“安心调养。”
赫千遥冷冷数语,闵少怀已觉人言之冷,不再发问。
从小到大,二十载光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千遥竟也能这般陌生。
“今日你为何放他走?”赫千遥忽然冷冷说道,声音也大了很多。
“我...”闵少怀支支吾吾,不知作答。
“我赫家为你闵家殚精竭虑,你今日不帮我们,反倒是为他说话,你这是何意?”赫千遥话说出口,声音极尽怨意。
闵少怀知道赫千遥此时正在愁闷至极,说话不像平时般理智,便轻轻道:“上官锦千里相送,定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还是等师父醒过来了再说......”
赫千遥急忙说道:“为了帮你爹报仇,我家躲躲藏藏十五年,我娘也因此而死。你现在也想我爹死么?”
闵少怀听此,愣住了,低下了头。
他至今还在思索白天所做是否合理,若是自己帮上去,场面只会更加混乱。上官锦为人向来仗义,他不信师父是为他所伤,要不然他又怎会千里相送。可是他又在问自己,除了上官锦,天底下还有几人伤得了师父。
赫千遥细声啜泣,眼圈红肿。
闵少怀望着天空,想要寻找答案。可是天依旧阴沉,并回答不了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