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忧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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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临终遗言

安远州成广县。

连日的阴雨天气似乎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要么是倾盆而下,要么便是淅淅沥沥一整天。无论是风雨夹杂时的嗡嗡哗哗声音,还是淅淅沥沥时雨水滴在屋檐上的滴滴声音,在一个失意人面前,皆是一样的烦闷枯燥,了无趣味。

闵少怀坐在房内,靠着窗子,盯着外面。巴掌大的空隙让他永远也望不到街的尽头。他的脸上满是沮丧,目光空洞的很,此时他沉浸在心事之中,也无暇照顾窗外注视他的花草树木,世界万物。

师父赫连行尚且躺在床上,时常处于昏迷之中,丝毫没有康复的迹象,反是更加严重。

千遥对自己似乎更加冷漠,相坐在咫尺之近,心却远似千里,说不上几句话。

“出来了。”一人在外呼道。

闵少怀急忙跑出。

今日乃是大夫复查之日,前些日子他特地开了些土方子,要看疗效如何。进去了好些时候,这才出来。

闵少怀出来时,赫千遥和洪明二人早已围了上去,旁边还有数位堂中兄弟。

只见那大夫摇了摇头,轻轻说道:“并无疗效。”

洪明急道:“你不是家中还有数千张方子么,再试一种罢。”

大夫一脸无奈道:“赫大侠气血攻心,五脏六腑已损,如今该试的都试过了。恐怕已是夕阳西下,难以医治。”语罢,作势欲走。

赫千遥怒道:“你这庸医,自己医术不行,勿要瞎说。我爹好好的,怎么就快不行了?”语罢,提拳便要打那医师。

闵少怀急忙拦住了他,说道:“千遥,大夫也是无能为力啊。”

洪明急道:“大夫,可你千万要救救我家堂主啊。”

那大夫满脸无奈和遗憾,叹气而走。

赫千遥想去追他,被闵少怀拦下。

赫千遥怒道:“你是存心想我爹死么?”

闵少怀知道千遥关心师父安危,正在气头上,便道:“千遥,你冷静冷静。”

千遥道:“我爹为你家付出那么多,你怎这样对他?”他眼眶中,泪水直打转。

闵少怀见他这样,内心冤枉至极,虽有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竟一时堵在胸口,说不出话。

洪明连忙拉住二人。

里面突然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闵少怀之母走了出来道:“你们兄弟二人快别吵了,快来看看吧。”

赫千遥听此,冷冷瞪他一眼,跑进去了。

他那眼神如刀一般,直直插在闵少怀心中,少怀感觉心中痛苦至极。

洪明道:“少主,快进去看看吧。”

闵少怀木偶般点了点头,随后跑了进去。

赫连行已经醒了过来,眼珠四转,落在二人身上,随即定住,他的手也伸了出来,他的脸上,笑容绽开。

赫千遥眼泪迸了出来,连忙握住他的手,哭道:“爹。”

闵少怀见他嘴唇苍白,面容蜡黄,薄的像层纸,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几岁,他的手摸起来粗糙如树皮。才几日的功夫,便脆弱如此,亦是哭泣道:“师父。”

闵夫人见三人如此,眼角热泪迸出,退了出去。

赫连行道:“你们都在。”

赫千遥和闵少怀二人连连点头,泪流不止。

赫连行的手要提起,去擦他们二人的眼泪,却似乎没有一点力气,提不上来。

赫千遥连忙扶起他的手,用他的手来擦眼泪,闵少怀也连忙擦去自己的眼泪。

赫千遥道:“爹,你感觉怎么样?”

赫连行道:“我感觉很好,只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体内也疼的很。”说着,要用另一只手

去摸自己胸口。

闵少怀连忙止住他,为他盖好被子,说道:“师父,你躺着不要动。大夫说了,你只要安心养伤,过几天就会好的。”

赫连行笑了,道:“为师习武多年,怎不知自己的身体。”

赫千遥哭道:“爹,是真的。我亲耳听到他这么讲。”

赫连行道:“人生于世,终将一死。爹爹知道自己行将就木,时日不多,特地想跟你们做个道别。”

“爹。”

“师父。”

二人齐哭起来。

赫连行道:“我听说这几天,你们兄弟二人不和,可有此事。”

赫千遥默不作声,闵少怀愣了一下,回道:“我和千遥一直很好啊。”

赫连行笑了,道:“那就好。日后师父不在了,你们二人可千万要齐心协力,不要内讧。”

二人连连点头。

赫连行道:“少怀。如今你长大成人,武功见识皆有长进,也不枉我培育你这么多年。日后遇事,可千万要冷静,勿要冲动才是。”

闵少怀哭着道:“少怀一定谨记师父嘱咐。”

赫连行道:“你能这样,日后我也不怕无脸见你爹了。”

闵少怀道:“师父,你没事的。”

赫连行道:“为师知道你孝顺,你先出去吧,我和千遥说上两句。”

闵少怀恋恋不舍走了出来。

赫千遥道:“爹,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赫连行道:“好孩子,爹爹知道自己身体。我走了,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

赫千遥听了此话,眼泪直往下流。

赫连行道:“十五年来,我一直为仇恨裹挟,终日躲躲藏藏,让你母子二人担惊受怕。这么多年来,我最对不住的便是你们两个人了。你娘死得早,这么多年来我忙于复仇,很少关心到你,千遥,你恨爹么?”

赫千遥想起往日之事,幼时爹爹对他管教极严,对少怀的关心甚至超过了自己,自己经常觉得委屈,躲在一旁掉眼泪。没想到,这些事情爹爹都记得。连忙道:“爹爹,我不恨你,我不恨你。”

赫连行道:“少怀乃是旧主之子。当年他爹很信任我,将抚育少怀和重振海生帮大任托付于我,十五年来我唯恐难以完成他的心愿,因此将少怀视为己出,因此少了对你的关心。爹爹希望你能理解。”

赫千遥连忙点头。

赫连行道:“如今看到你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爹爹很高兴,终于可以放心去见你娘了。”

赫千遥又哭了起来。

赫连行要去抹他的眼泪,赫千遥连忙忍住不哭。

千遥道:“爹爹,可是上官锦伤了你?”

赫连行连忙摇头道:“那****本想阻拦你,却说不出话来。你可千万不要错怪了好人。”

赫千遥道:“可是除了他外,还有谁能伤你?”

赫连行叹了一声,道:“杨天行和上官断已死,你可知道?”

赫千遥答道:“如今江湖上早已传遍,皆称赞你武功盖世呢?”

赫连行道:“你可见识过杨亦和上官锦武功?”

赫千遥道:“上官锦武功着实厉害,上次长乐县以一敌四,毫发未伤。至于那杨亦,听说出剑还快,我还没过。”

赫连行道:“有他们在,那你觉得我能亲自杀了他们的兄长师父么?”

赫千遥摇了摇头道:“爹爹的武功,我还未见过。可听洪大哥讲,爹爹剑法亦是独步江湖,无人能敌。”

赫连行道:“洪明高估了我。我告诉你罢,那杨天行和上官断皆是愧于当年之事,自行了断罢了。”

赫千遥大惊,道:“那您身上的伤?”

赫连行道:“爹爹见两位英雄光明磊落,拿得起放得下,后人更是千里相送。反是自己妄称英雄,心胸狭隘,自觉羞愧,自伤罢了。”

赫千遥目瞪口呆,道:“怎么会这样。”

赫连行道:“是啊。十五年来,爹爹也才是现在才幡然醒悟。”

赫千遥道:“想那上官锦先是在长乐县救了我等人,后又送爹爹你回来,我和洪大哥还阻拦他。这样岂不是错怪了他,也错怪了少怀。”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冤枉了闵少怀。

赫连行道:“少怀侠肝义胆,遇事分明,这点你比不上他。”

赫千遥道:“爹爹,此话怎讲。”

赫连行想起了那日,他问上官锦怎么知道他要去找他们。上官锦只是说是故人相报,却不肯说出他名字。身边之人,除了少怀,又有谁跟杨亦和上官锦有交情。少怀怕好友蒙难,不囿于恩师栽培之情,出手相助,这与自己相比,心胸开阔得多。只是心结已结,他万万没想到少怀竟做此事。因此不免连连叹气。

赫千遥道:“爹爹,你为何叹气。”

赫连行道:“我去找他们二人时,他们都是早已得知,准备多时。”

“他们怎么得知?”赫千遥惊问道。

赫连行叹道:“乃是我故人相报。”

“少怀?”赫千遥惊道。

赫连行却不回答。

赫千遥才原谅了闵少怀,却未料到他竟做如此出卖师友之事,便道:“难怪这些日子,我冤枉他时,他也不辩解,原来是真的。”

赫连行道:“少怀为了朋友之义,实可理解。你千万勿要再和他斗气。”

赫千遥嘴上答应,心里却很是气愤。

赫连行道:“我在仇恨中生活了十五年,我不希望你也走我的路。”

千遥道:“那我们的仇不报么?”

赫连行道:“当年之敌,只剩下浮云宗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爹爹希望你能忘了那些仇恨,过些快活日子,做些侠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