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千遥走出时,赫连行才发现双眼发黑,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为了在儿子千遥面前维持一个好的状态,已经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他尝试着运气,却毫无作用。他早知道体内脏腑损伤厉害,只得对自己那白费的无用功苦笑起来。
闵少怀依旧在外面守着,屋外雨线连起来的帘子绵延不绝,他一直愁眉不展。
待赫千遥走了出来,他急忙迎了上去,却见赫千遥双眼冷若冰霜盯着自己,自己却不知要说什么。
反倒是赫千遥先开口,他恨恨道:“闵少怀,我赫千遥真是交错了你这个兄弟。”语罢,冲出屋外,打破那雨帘。
洪明想安慰少怀,又想安慰赫千遥,但想了想,还是冲进雨帘,去追赫千遥。
闵少怀愣在那里,赫千遥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不绝。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的切着,一刀一刀的扎着,纵使心在流血,也不停下。二十年来,他与千遥如影随形,极其亲密。仅仅数月未见,二人相遇却形同陌路。
闵少怀眼中蓄满了泪水,泪水夺眶而出,顺脸颊流下,他呆呆的走着,回到了自己房中。这突来的变化,他知道皆是由那几件事引起。可是他却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安尚州成安县。
雨中,林中。
两名汉子相对而立,各头戴斗笠一顶,身披蓑衣。
一人低沉问道:“副宗主找我何事?”
听其声音,正是孙散仙。而另一人,除了罗文海还会是谁?
罗文海道:“最近扶恩堂中皆四处出动,寻找赫大彪,所为何事啊?”
孙散仙惊道:“你怎知道我们堂中之事?”
罗文海大笑起来:“笑话。浮云宗眼线遍布天下,这等小事,我怎不知。”
孙散仙道:“乃是为了寻他回来见堂主最后一面。”
罗文海大惊道:“此话当真?”
孙散仙道:“除我和令狐辜,南归月,北斗秋几人之外,堂中兄弟并不知晓。”
罗文海道:“我怎知赫连行身受重伤,竟不知他已病入膏肓。岂是上官锦所伤?”
孙散仙道:“自与上官断一战,堂主身受重伤,回来便昏迷不醒,体内五脏六腑俱损,经脉皆断。其中经过除他之外,无人知晓。”说及此,脸上不免悲戚之色顿起。
罗文海大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赫连行与我浮云宗相斗十五年,立誓要杀我。如今没想到他就要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赫连行一死,浮云宗及罗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世间再无仇敌,他怎能不高兴?
孙散仙听此,心中怒意渐渐升起。他道:“如今堂主行将就木,也没人能与宗主为敌了。孙某也帮不了宗主什么,这就告辞。”语罢,转身就走。
罗文海冷笑道:“你以为你逃得了干系么?”
孙散仙立住,转身道:“还望宗主不要为难在下。”
罗文海道:“还望阁下不要为难我。”
孙散仙道:“我堂主乃是将死之人,宗主还放心不下么?”
罗文海道:“这次乃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我既负赏金与你,便是想你为本尊效劳。你又何必多想全身而退?”
孙散仙道:“难道副宗主想要的不是我家堂主的性命么?”
罗文海道:“赫连行的性命我要,扶恩堂嘛,这也是要的。”
孙散仙怒道:“你,你好大的野心。”
罗文海道:“孙堂主真是说笑了,我罗文海是什么样的人,你才知道么?”
孙散仙道:“扶恩堂乃是堂主成立,岂是我能决定?”
罗文海道:“赫连行既然病重,你堂中各堂主岂有不视之礼?我要你将他们一网打尽。”
孙散仙大惊道:“你竟如此般狼子野心!”
罗文海道:“随你如何说吧。事成之后,赏格双倍。”
孙散仙道:“孙某虽爱财,却决不当第二个陈鼎常。”
罗文海笑道:“好一个第二个陈鼎常,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们海生帮是如何覆亡的。”
孙散仙怒意四起道:“士可杀不可辱。这事定不会第二次发生,且闵帮主已亡去多年,宗主何为如此。如今孙某决意要走,宗主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吧。告辞。”语罢,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罗文海浅笑几声,纵身一跃,落在孙散仙面前。
孙散仙已摆开架势,说道:“孙某自知不敌宗主,只愿拼个玉碎。”
罗文海抱拳在手,恭敬说道:“罗某刚才无礼,还请堂主原谅。”
孙散仙不知这是何意,没有回答。
罗文海道:“罗某知道孙堂主情深意重,可是想问堂主,你可想过后面?”
孙散仙不语。
罗文海道:“如今你我二人往来,凭我浮云宗实力,到时候江湖上还不谣言四起,你如何面对扶恩堂诸人。你不杀他们,他们会杀你。”
“且堂主岂忘了初衷?你身在扶恩堂,终日潜行。人间快活无比,吃喝玩乐皆与你无关,你岂不是枉来人间一遭?事成之后,乘我浮云宗之快风,平步青云,尽则进朝为官,退则为一帮之首,名利双收,岂不快活?”
孙散仙心为所动,思索起来。
罗文海心中窃喜,道:“夫行大事者,哪一个不是踩着别人尸体走来,怎能拘此小节。”
孙散仙道:“容我考虑考虑。”
罗文海心中极是高兴,却道:“望堂主谨慎考虑,罗某静候佳音。”
孙散仙低着头,顾自走着,似乎还在想那件事情。突然纵身一跃,跃进林中不见。
罗文海大笑,这孙散仙嘴上挂着仁义道德,自以为胜过陈鼎常那般卖主求荣之辈,却不知自己乃是真正虚伪。世上英雄,徒有虚名耳。
他迈出几步,突然听见林间响声阵阵。
“谁!”罗文海对着树林大喝一声。
并无人回答。
罗文海掌中一用力,朝正前方打了出去。
瞬时间林间树叶纷飞,直直往下落,甚至比雨滴落得还要快。
“好凌厉的掌法。”身后一道声音传音,音量并不大,却远远传来,丝毫无损。
“好厉害的传音功。”罗文海低喃道。
刚一转身,便见一道剑气扑面而来,罗文海连忙运功挡住。只见‘擦’的一声,却是刀还鞘的声音。
对面一人,一身青衣,头戴斗笠,应声落地。正是青影剑主令狐辜
罗文海头上一轻,那顶斗笠飞了起来,在空中一分为二。
“好快的剑。”罗文海脸色大惊起来。令狐辜青影剑主之名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踏破铁鞋无觅处,罗文海,竟让我在这里碰到你。”令狐辜笑了起来。
罗文海笑道:“原来是青影剑主令狐大侠。”
令狐辜道:“近日阴雨连绵,你不呆在京城,来此干甚?”
罗文海道:“罗某心意,阁下怎会不知呢?”
令狐辜冷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罗文海道:“猜中了又能怎样。”
令狐辜道:“原来那孙散仙也是卖主叛亲之人。日后,我定除他。”
罗文海道:“我浮云宗向来厚待策反之人,你要杀那孙散仙,且先过了我这一招吧。”
令狐辜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罗文海脱掉蓑衣,屏气待之,内心想到,眼前之人早就名满江湖,剑法极妙。且不能掉以轻心。
只见令狐辜猛地蹬地,身子直直射来。
罗文海早已运好功,待他靠近,突然使出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
那令狐辜反应极快,身子稍稍一侧,猛地按住剑鞘,轻轻一抖,青影剑已握在手。
‘嘭’的一声,那掌法便被令狐辜以剑接下。
令狐辜不为掌法所阻,奋力向前,倏忽之间已来到罗文海跟前。
罗文海只见那剑浑身青色,似是蒙上了一层年份已久的铁锈。却在令狐辜如幻影般舞动,发出青色的寒芒,变得光亮起来。
令狐辜也不多说,上来直接九道剑花,朝罗文海身侧九个方位刺去。
瞬时间耳边到处剑影呼啸,危急的很。
却见罗文海满脸凝住,却不躲闪,直直向前,伸出一双肉手,轻弹两侧,然后朝那剑芒抓去。
罗文海向来以掌法闻名于江湖,一双铁掌行遍天下。再加上几招罗煞掌法,江湖之上更是无人能敌。
只听到几道‘锵锵’声音,罗文海便将身边几道幻剑造成的威胁给除了去,然后朝那剑芒抓去。
令狐辜内心笑着,那罗文海虽是铁掌厉害,抓住了剑,剑则要被废掉。可是这把青影剑,岂是向平常兵器那样弱不可击?他令狐辜,也岂是像平常剑客一样不堪一击?这罗文海,真是小看自己了。
令狐辜九道剑花已破八道,只有主剑还在。只见令狐辜浅笑一声,手中之剑以极快的速度朝左右上下前后移动。
“锵锵”数声,那把青影剑撞在罗文海手掌在,反而更加锋利。
罗文海却无可奈何,二人僵持一阵,见皆无破敌之术,只得分开,各自立在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