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剑推辞不过,两人便豪饮起来,当他俩酒兴正浓时,厨师一声“来——啦”,便一路小跑地上了一道菜。这道菜是一条肥肥大大、颜色非常鲜艳的烧鱼,上面点缀着香菜叶和胡萝卜丝,看上去很是调人胃口。
司马剑感叹道:“我生在白洋淀,从小就吃鱼,可这种鱼我还从来没见过。”
鲁大水说:“这种鱼叫‘仙鱼’,是南方一位老客捎来的,味道极其鲜美,平常我们是不上席的。”
司马剑低头嗅了嗅,说:“味道确实鲜美。”说完,夹了一块放到了鲁大水碟里。
鲁大水也夹了一块放到司马剑碟里,说:“你先用,你先用。”
司马剑说:“不客气,不客气。”说着夹起碟子里的鱼就往嘴里放,快到嘴边时又停住了,说:“这鱼贵不贵?太贵了咱可吃不起。”
鲁大水说:“贵是贵了些,但你尽管享用,钱不用你掏。”
正在这时,秋荷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她一看见桌上摆得那条鱼,脸色骤变,问司马剑:“你吃了?”
司马剑笑笑说:“没吃,正准备吃呢。”
秋荷端起那盘鱼说:“这鱼放的时间长了,吃了会坏肚子,改日吃新鲜的。”说着,吩咐人端了下去。
鲁大水脸一阵红,一阵白,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秋荷又插话打破了尴尬局面:“……你找回萍萍草了没有?”
司马剑说:“找回来了,今天晚上就可以使用。”
鲁大水说:“你们边吃边说,我有事出去一下。”说着就退了出去。
吃完饭,司马剑对秋荷说:“你去找点儿鸡血来,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咱们一起去东水湾治那条黑鱼。”
过了一会儿,两人便结伴出发了。
白洋淀的夜,画一般美,天水在初夜中融为一色,一弯新月挂在空中,像小船在云中时隐时现。二人沉浸在安谧、温馨的气氛中,一路上默默无语,只有远处的狗在叫。
到了淀边,秋荷放下盛着鸡血的罐子和毛巾里包着的几个馍馍,司马剑从袋子里取出酒、香油、蜜和两个长毛发酸的馒头。
秋荷问:“你拿的萍萍草呢?”
司马剑拿出一个药葫芦,说:“就在这里。”说着司马剑到出一点。
秋荷看了看,见药葫芦里都是颗粒状的东西,惊讶地问:“这怎么是草呢?”
司马剑赶紧把药到回去,盖上葫芦盖,说:“这种药毒性极大,时间长了会把眼熏瞎,它长在易水河畔阴山背后的岩石下,吸收了金木水火土之精华,接受了日月星辰之灵光,又饱经雷电风雨之摧残,历经几十年、上百年,便积淀毒性,它表面看来一岁一枯荣,所以人们称它‘萍萍草’。”
秋荷又问:“今天不是十五,大黑鱼会出来吗?”
司马剑说:“把你带来的馍馍揉碎,掺上我带的酸馒头、香油、酒、蜜,就做成了又酸、又甜、又香的食,‘萍萍草’揉在里面,先往淀里倒鸡血,后往淀里扔鱼食,这几种味儿就会把黑鱼诱来。鱼在水里和人在岸上一样,能嗅到几十丈、以至两三里以外的特殊气味。”
秋荷问:“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
司马剑说:“十几年前经过一场磨难后,我便戴发修行,面对青灯古佛,扪心自问,怎样才能与世无争,定心安神?师傅指点迷津,让我去读‘大藏书’,此书两万二千多卷,它内容丰厚,无所不包,什么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民俗风情、医药良方,以及劳作和衣食住行的要诀都在上面记载着。可惜书还没有读完,就被他们死拉硬拽到这里。”
秋荷忙问:“那我问你,今天吃饭时,我端走的鱼是什么鱼?”
司马剑说:“这种鱼叫河豚,产于长江下游,它全身处处皆毒,不像蛇、蝎之毒只集中于它们身体的某一部位,蛇牙、蝎螯,去毒甚易。河豚不同,它的血极毒,且流遍全身,鱼籽、眼珠、卵巢、肝,都存有瞬间致人于死命的剧毒。洗、煮稍一不精,毒素便悄悄进入人体,初始症状是手脚口舌麻木,渐渐失去言语和行为,血压迅速下降。轻者昏迷不醒,需涮肠洗胃,重者数分钟内即可毙命,尚无特效药可以医治。由于河豚还是最鲜、最神秘、最迷人、最令人醉绝的水中美味,所以长江下游嗜此美味的子孙们,年年都有死于河豚席上的。”
秋荷点点头:“我们后院水池子里有几条这样的鱼,这几年吃过这种鱼的人都没见回来,我也觉得这事不对头,今天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
秋荷沉吟了一会儿,说:“唉,你以前说,你不会武功,又与武林界没有瓜葛,现在又说被他们死拉硬拽地弄到这里,全把人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司马剑说:“通过这些天相处,我觉得你是位聪明善良的姑娘,我可以把实话告诉你。我说我不会武功,是因为我十年前已经放弃了武功,兵刃也抛进了古井。为强身健体,也只练练‘吐纳功’、‘混气功’,这两种气功究竟和武功有什么联系,我也不清楚,我只想走出江湖路,作一个本分的读书人。没想到,前不久有人多次去铁互寺用暗器加害于我,后来镖局的铁老镖主、罗镖主又去铁互寺苦苦求我,要我帮他们寻找丢失的公文和失踪的弟兄,那公文朝廷追得很紧,说是关系到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镖局上千人的饭碗。我深知此次探秘,异常凶险,难免有生生死死、血染青衫。但我又想,我若不来,还要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迟早有一天还会出现难以想象的劫难,因此我才来到这里。若能平息这场生死劫,我死而无憾。再说,我还结识了你这样的好人……”
秋荷听他说完,有的地方清楚了,有的地方还不清楚,随口说道:“我义父有个朋友,武功很厉害,经常夜来夜去,一个多月前,他和我义父商量了几个晚上,其中还提到公文的事,公文好像是落到了他手里。”
司马剑问:“你义父这个朋友长得什么模样?”
秋荷说:“六十上下年纪,黑脸膛,浓眉毛,鹰钩鼻子……”
“经常拿一把用青布裹着刀鞘的短刀……”司马剑提示说。
秋荷应道:“对对,那刀有一次放在桌子上,我还拔出来看了看,好沉好亮,锋利极了。”
司马剑说:“噢,果然是他。”
秋荷说:“你认识,那就太好了,跟他把公文要过来就是了。”
司马剑摇摇头说:“你还年轻,不知道其中的奥秘……不说这事了,还是治害人的大黑鱼吧。”
说罢,二人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鱼饵就做好了。
司马剑说:“先倒鸡血吧。”
秋荷端起罐子,“哗啦”一声,就把鸡血倒进塘里。
司马剑说:“在边上坐会儿,不要说话了,听听动静。”
二人找了个土坎坐下,仔细听着。
不一会儿,司马剑小声说:“黑鱼开始动了,从芦苇荡里游过来,正在水底往上浮。”
秋荷有点半信半疑:“难道你的听功就这么好?”
司马剑指指远处水中一道星光说:“你看,黑鱼到那里了。”
话音刚落,秋荷就看见星光下有个黑影一闪,她心里暗暗佩服司马剑:真神了!
司马剑忽地站起来,将鱼饵“扑通、扑通”扔进水里,然后又坐回土坎。
坐了一会儿,秋荷看看司马剑,见司马剑脸上浮起笑容,就问:“怎么样了?”
司马剑说:“已经吃了两个,你听,正在吃第三个。”
秋荷听了听,什么也没听见。
又坐了好长时间,司马剑忽地站起来,一手拿起鱼叉,一手拽着秋荷:“快退,黑鱼急眼了。”
二人刚跑出几丈远,只听身后“咚”地一声巨响,黑鱼跃上岸来。那黑鱼连头带尾有一丈多长,比水牛还要粗壮,它在岸上蹦了几下,见下鱼饵的人已跑远,便又“扑通”一声跳回淀里。
司马剑说:“这黑鱼活了几百年,已经有了灵性,它肚子里像火烧一般,知道自己中了毒,便拼出最后力气跳上岸找我们玩命。”
正说着,只见黑鱼在淀里痛苦地翻上翻下,掀起一籁籁浪花。
秋荷站稳脚跟,拿起鱼叉对水里比划了一下,说:“我叉死它算了!”
“不必了,不要再沾上杀生的血。它折腾一夜,明天双眼就会瞎掉,以后的结果只有靠老天给它安排了。”司马剑说。
司马剑回到店里,发现行李好像被人动过,他赶紧去摸剩下的那个盛萍萍草的小药葫芦,一摸药葫芦还在,稍稍放了心。一想,又感到不对劲儿,拿起来摇晃了一下,听得里面“哗哗”作响,知道萍萍草至少被盗走一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小葫芦里的药比刚才用过的大葫芦里的药毒性还大,只需往食物里放几粒,就能毒死几百人,当晚只需在屋里放上一粒,明晨在屋里睡觉的人就会双目失明。想到这里,他赶紧去找,一掀枕头,发现下面藏着一粒,他赶紧取出药葫芦把药放进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有轻微中毒,药性已归入肝脾胃三经,这三条经脉对毒药十分敏感,若不及时发功排除,几天后不死也要脱层皮。他突然想起:温辛能益气养血,祛三经之寒冷,补三经之阳亏,现急需到一棵大松树下做功。想到临来时在莲花口桥头有一棵松树,他没耽误,关上门,直奔莲花口桥头走去。
到松树下,他席地而坐,首先入静,很快达到轻松自然境界,面对水土风雨日月星辰,闭目收气,吸取能量,这是他练气功的“八卦去毒法”,这样练了三个时辰,使得他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他知道毒气已经排完,便起身宽整衣袖,往回走去。
回到店里,天近三更,却见店里灯火通明,他心里好生奇怪,刚一进门,就碰上了满面焦躁的鲁大水,司马剑问:“怎么这样晚了还不睡觉?”
鲁大水并不答话,劈头就问:“秋荷哪去了?”
司马剑说:“我们从东水湾回来,她就去了自己的房间。”
鲁大水说:“你不要花言巧语,一定是你捣的鬼,你现在把秋荷交出来,咱们两来无事。”说着,拿起手中的铁桨抖了抖。
司马剑说:“我确实不知,你不要为难于我,找不到秋荷,我也很着急。”
鲁大水说:“你少来这一套,接招。”话音刚落,铁桨就臂头盖脸地打来,司马剑措不及防,只得用长袖用力一煽,借障眼之时,赶紧偏身,铁桨带着风声擦他身边而过。司马剑觉得那铁桨极为沉猛,似有捣塔切树之力,他赤手空拳,又刚发过大汗,不想恋战,便使了个败招,一个跟头翻到两丈多远的台阶上,双手抱拳,冲鲁大水说:“鲁掌柜,请你不要再动手了,我要去找秋荷,你这样纠缠于我,恐要耽误大事。”
鲁大水说:“你好刁钻,八成是想借机逃跑,没那么容易。”说着举桨又打。
司马剑闪身进了屋,转眼间拿着铁扇从窗户跳出,站立院中,说:“罢、罢、罢!我看你满脑袋糨糊,说也没用,只得跟你过几招了。”
鲁大水箭步上前,变了招数,使出一套“百变桨”,这种招数是由八卦门下“朴刀八十一变”演化而来。司马剑幼年学武时,就练过这种招数,他知道这种招数虽然凶猛,但破绽较多,百招用完如不奏效,自己的脚步便先乱了,这种招数高功师傅一般不用。司马剑看得清楚,只是推、挡、腾、挪,一一过招,他知道待三十一招时有一个大破绽,便以逸待劳地等着破绽的出现。
鲁大水越打越猛,到三十一招时,一个“童子拜佛”露出了虚脚,司马剑看到他这招没有做到家,但破绽不深,便暗暗提高了警惕,用“凌风扇”去攻打他的右膝盖时,也做了几分保留。这时,鲁大水突然用了一招太极门下的“偷梁换柱”,用铁桨直杵,挡住铁扇,腾出右手直奔司马剑头顶“天元穴”打来,司马剑一惊,急打“千斤坠”,躲过了致命的一拳。司马剑想:他的“百变桨”已有改进创新,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只等绽招再去破他,便开始转守为攻,司马剑用的是“太极三式”,这是一种极普通的招法,初学武功的人都从它开始练起,司马剑对鲁大水说:“我实在不想跟你斗气,若要当真,我只用‘太极三式’就能赢你。”
鲁大水气得“嗷嗷”乱叫:“你休要羞辱于我,今天要不废了你,你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说着,挥桨又蹿了上来。
司马剑不再说话,只用慢悠悠的“三式”与他对打,这三式虽然是极普通的招数,但到了司马剑手里就全变了样,慢中有快,柔中带刚,不一会,鲁大水就觉得眼花缭乱,脚下无根,渐渐被逼到了墙角,鲁大水这才明白,司马剑不是等闲之辈,心想:今天凶多吉少。
正在这时,司马剑一扭头,说了一句:“房上有人。”便丢下鲁大水,飞身上房,一路蹿房越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