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帷幄是一名优秀的谈判者,此前他经常作为第三方,涉足僵持的谈判,而且只要杨帷幄一介入,这个谈判就会顺利进行下去。杨帷幄曾总结过,成功的原因在于他舍得放弃眼前利益,毕竟达成项目才是最大的利益,机会日后总是会源源不断。这一风格,让他在资本积累的初期,发展得异常迅速。
接下来,杨帷幄与吴新就公司的一些情况商讨起合作细节来。在这个过程中,杨帷幄好不容易抓住了几个异常重要的信息。大约接近晚上11点半的时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杨帷幄知道时不可待,他们效率奇高地秘密签订了一份协议。
当天晚上,杨帷幄就给自己的得意门生常凡交代了任务,常凡被吓了一跳。
“杨总,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常凡不由问道。他对公司可以动用的资金了如指掌,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操盘成本,就算铤而走险,打足客户保证金,凭借目前的这些资金量都未必能够得心应手地操作。
“常凡,我在资本市场这些年,发现一个规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是现在行走江湖的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你想想我们这几年的扩张之路就知道了。”
“老爸,我们的人跟踪到吴新与杨帷幄碰头了,还看到两人私下签了一份协议。”晚上,唐烨挂了电话,直接告诉唐子风,“爸爸,你真是料事如神。要说吴新去找杨帷幄我想很多人都能猜出来,但是杨帷幄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就有兴趣而且还答应了,好像就你很肯定。”
作为基金经理的唐烨,也在时刻关注申强高速的进驻时机。换句话说,既然有这么多资源,做一把“老鼠仓”是很水到渠成的事,放到任何人身上他们都会这么做。
唐子风哈哈大笑,说:“不是我料事如神,是杨帷幄自己告诉我的。”
“啊,杨帷幄告诉你的?怎么可能?”唐烨自然知道杨帷幄是爸爸的死对头,他很快就意识到爸爸话中有话,“赶快说说,你怎么猜出来的?”
“一年前,杨帷幄在海元证券的内刊上,发表了一篇长约一万字的论文,叫做《论中国证券公司的伯克希尔·哈撒韦战略》。有人说巴菲特不是二级市场高手,是股权投资家。因为,他不仅买卖一家公司的股票,还参与这家公司的投资决策。我不知道杨帷幄的真实想法是什么,究竟是想更好地控制股价还是实现伯克希尔·哈撒韦战略,但至少,控制一家上市公司是杨帷幄长期以来的梦想,机会就在眼前,对他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
“伯克希尔·哈撒韦,有点意思。爸爸,你连他们的内刊都看,真有你的。”
“要战胜对手,必须知己知彼。”唐子风停顿片刻,继续分析说,“接下来,就是判断他是否会铤而走险。这一开始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难题,因为大部分人都以为海元证券资金充裕,但我知道,杨帷幄私底下还在搞一个项目,我初步估计,这个项目至少占据了他2.8亿元资金。也就是说,如果他要控股申强高速,就必须再拿出2亿元资金,这样一来,海元证券的资金链就随时都会断裂,也就命悬一线了。”
“那他为什么还敢铤而走险?”
“我研究过杨帷幄的发展路线,发现他做成的每个大项目都是铤而走险过来的。你看他最早依靠上海股发家,成就了第一桶金。后来他恶炒小盘股爱新股份,炒到三倍时,很多人都劝他收手,但他还是继续炒。这个时候,正好海元证券出现空当,他最后入主海元证券,一下子把爱新股份炒到了11倍。”
“爸爸,他当时完全就是无名小卒,谁会知道他能在爱新股份上赚那么多钱。本来海元证券应该是你的,谁都没想到标书上他只比你多100万。”
“一个人成功,你不能只说他运气特别好,肯定还有别的因素。”唐子风心平气和地说,“上海原本有那么多证券公司,这么多年死伤无数,也就数他的发展速度最快。在中国资本市场初期,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就是必然规律。”
“爸爸,杨帷幄炒作上海股的时候,正好是1992年大牛。他炒作爱新股份的时候,也正好是小盘股炒翻天的时候。若放到像现在这样的平衡市,他怎么可能还屡屡得手?”
“人一般总是有成功的思维惯性。总之,杨帷幄的性格基因决定了他还是会铤而走险。”唐子风笑着说。唐子风心想,这就叫请君入瓮,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杨帷幄把握了。
“爸爸,这次较量,你怎么可能不赢呢!”唐烨由衷地感叹道。
“对了,阿煜在楼上吗?”唐子风问道。
唐烨挠挠头:“他好像出去了。”
正在这时,唐煜推门而入。
他看到唐烨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就预感到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唐烨直接就说:“杨帷幄同意合作了。”
“哇!”唐煜一下子蹦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一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唐子风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子,唐煜聪明、单纯,有韧性。
唐煜也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爸爸,我们现在的第一步就是抬高申强高速的股价吧?我有的是办法。只是我也发现,在中国做股票真的好麻烦,我在国外主要是用各种方法衡量上市公司本身的价值,你们还要找那么多因素与市场呼应。中国的操盘手简直都是通才,政策、数学、法律、心理学……还要避开行政监管,我真佩服中国的操盘手。”
“唐煜,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已经开始适应国情了。爸爸相信你。”
“好的,你就等着看我导演的好戏吧。”唐煜兴奋地说。
唐煜上楼时,唐子风向唐焕使了个眼色,他自己的人马也要同步启动了。
在与魏天行重逢之前,忘记一切应该是袁得鱼最想做的事。
魏天行对袁观潮的感情,也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道得明的。毕竟魏天行曾是袁观潮在海元证券的得力干将。
魏天行也曾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袁得鱼知道,父亲袁观潮对魏天行有知遇之恩。在此之前,魏天行一直干苦力活,在海元证券周围扫马路。
起早贪黑工作的袁观潮经常撞到一大早就在扫地的魏天行。
魏天行是个孝子,母亲久病在床。母亲过世之后,魏天行没有钱安葬,在找过所有可以帮助他的人未果之后,突然想到了待人谦和的袁观潮。
袁观潮得知此事后,很爽快地拿出了一笔安葬费。魏天行表示愿意在营业部负责打扫工作,以此偿还欠款。尽管袁观潮将安葬费的借据当着魏天行的面直接撕掉,但魏天行还是坚持在营业部扫地。魏天行到海元证券的时间是1992年,那年他29岁。
他原本对股票一窍不通,但久而久之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经常向工作人员请教,慢慢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心得。后来,便常常给营业部的一些散户提意见,而且大部分都说得很准,渐渐就有了名气。
袁观潮知道后,就鼓励他转型做证券经纪人,让他辅导散户开户与普通的股票普及。从此,魏天行摆脱了原先的苦力活,穿上了西装。
也许是因为长期干苦力活的原因,魏天行的身体特别好。一般同事懒得出差时,常会让他代劳。海元证券建立之初,也与很多券商一样,经常利用价差,在全国各地收购国库券。有一次他把从湖北采购来的30多万元国库券搬上火车。在当时,30万元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他足足站了一晚的岗,一个小盹都没打。国库券的事情令袁观潮对魏天行这名部下更增加了几分喜爱。
袁观潮还发现,魏天行的优势不止于此,他对很多事情的细节有种异常的偏执。
一次袁观潮带着魏天行去拜访一家制造公司,这家公司正在寻求上市。回来后,魏天行对袁观潮说:“袁总,那老板好像在吹牛。”
袁观潮问其原因,魏天行说:“他们说自己的产品没有受到市场影响,产品线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加工,但是刚才我路过他们厂房走廊的时候,看到了他们厂房的电表,电表是马迪牌的,是今年3月份统一更新的。电表上的数字是2405,现在是6月份,如果按3个月的用电量是2000度计算,一般一条这样的生产线用电量是每天200度,可以推测,这3个月以来,大概只有一条生产线是开工的……”
袁观潮听得很是诧异。他自己也推测到,该公司的生产量并不够,而且财务报表上也隐瞒了公司的销售量。没想到魏天行会通过这个方法找到答案。
“魏天行,你很适合做金牌研究员,你应该去研究上市公司。现在投机盛行,事实上,我们应该了解的是上市公司本身的价值……”袁观潮一直以来都想成立一个研究部门,但是国内都是以技术派为主,成立研究部门一直在袁观潮的考虑之内。
魏天行将袁观潮送给他的选股投资方面的书翻了又翻,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有一天他很高兴地对袁观潮说:“我自己也炒股,但一直很发愁没有方向,不知道股票什么时候会涨,什么时候会跌。明明一家很好的公司,但它可能就是滞涨股。但现在我知道了,股票是可以研究的,因为它有个基本的价值区间,这个准则对有些股票可能并不适用,但对于大部分股票是有意义的。”
尽管当时投机风盛行,但魏天行已经潜心于价值投资的研究。在自营部时代,袁观潮经常依靠魏天行对于上市公司的判断,来决定自己的资产配置。
魏天行很快成为研究部总经理。很多人看他没念过大学,之前还是个清洁工,很是不服。但由于袁观潮的坚持,以及魏天行后来展现出的才华,争议声也渐渐平息了。
魏天行很怀念当时与袁观潮一起讨论工作的日子。那会儿他经常到袁观潮家做客,总会带一些好吃的给袁得鱼。袁得鱼当时与魏天行关系很是亲密。他们一起看足球,一起玩电脑游戏,当然,还有对少年袁得鱼进行关于女人的启蒙教育。
袁得鱼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魏天行,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小时候一起嬉闹的精干的魏叔叔,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魏天行也感叹,才几年,袁得鱼已经出落成一个翩翩少年。他回忆起袁得鱼从小就对股票有一种天生的向往,慢慢说道:“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买股票用的还是我的账户,当时你跪在椅子上写了你的买单,还是我抱着你递上柜台的。你买的第一只股票叫金牛石化,第一次买了200股,买了后就很紧张,第二天就问我要不要抛……”
袁得鱼当然记得这些,魏天行的这番回忆,让他有些感动,当时自己那种对股票痴迷般的热爱一下子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