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凡他们刚坐定,就看到泰达证券的一行人从大门口走进来,领头的竟是唐子风,身边是他的大儿子唐焕,身后跟着一大串工作人员。
泰达证券坐在会场后方,唐焕对唐子风耳语道:“奥迪A6已经送出去了。”
竞拍的一切,仿佛都由泰达证券控制着。
一开始常凡并没有感觉到太大压力。没想到一个秘书走过来,交给常凡一份传真,是来自国有资产评估小组的。这份文件称,海元投资的资金在相关法律规定下,将回笼到海元证券名下,即日起生效。也就是说,如果竞拍者获得海元证券的话,理应包含了海元证券的所有资产。常凡顿时汗如雨下。他举牌到1.2亿元的时候,手臂有些颤抖,这已经是他自己的极限。
最后,泰达犹如囊中取物般,轻松获得了海元证券的实际控制权。
袁得鱼完全无法想象,海元证券欢呼胜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没有散去,才短短三天时间,杨帷幄怎么就成了千古罪人,唐子风反而成了最终赢家?
一股阴冷的风从产权交易所的窗户吹进来,袁得鱼浑身冰凉。
拍卖会结束后,常凡他们就一直坐在产权拍卖室,有个工作人员上前想让他们离开,但看到他们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只好走了。
邵小曼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进来,她见袁得鱼双手抱着头,预感到事情不妙。接着,她从常凡口中听说了事情经过,生气地说:“原来杨帷幄被人带走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他们怎么可以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不行,我去找唐煜评评理!”
袁得鱼拉她没拉住,只好看她一个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这也不能全怪唐子风,毕竟是我们的人……”袁得鱼转头问常凡,“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阿德难道能从一个陌生的老总那里拿到更大的回报吗?”
常凡心想,阿德恐怕是失去了理性,他考虑的早就不是回报了。道上混的都知道,最十恶不赦的就是背叛。杨帷幄恐怕不是最惨的,真正悲惨的是阿德,他的叛变,不仅断送了海元证券,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一个黑瘦的男子下了飞机,他有个明显特征—驼背,他就是阿德。加利福尼亚州天气很热,但阿德心情十分愉悦。
他快步走到行李处,等待自己托运的行李。他等了很久,几乎同一班机的人都走光了,他的行李还是没有出现,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吹着口哨,同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下意识地朝四处看了一下,空荡荡的,身后突然有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警觉地转过身,一道凶狠的目光直射而来,他惊慌失措地跑了起来。
背后的身影很快压了过来,他只感到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刺穿了自己的背脊,紧接着,又在他背后搅动了几下,剧烈的撕痛传遍全身。他清晰感觉到,一股热乎乎的黏稠液体流淌了出来。他想大声呼喊,但身体早就不听使唤了,他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在倒地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个驼背,他颤抖地拿起手机,用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拨出了911……他有种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离迈向终点不远了,他想努力记住那张脸,可惜一点力气也没有,虚弱地闭上了双眼……
看到父亲与哥哥凯旋,唐煜闷闷不乐。
唐焕一回家就开了一瓶红酒,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庆贺一下。唐煜,过来拿杯子,这次多亏了你!我已经听爸爸说过你的辉煌了。”
唐煜猛地将唐焕递来的酒杯扔在地上。“你们觉得这么做光彩吗?爸爸,我上次不是跟你再三强调,给我一点时间,我们想其他办法战胜他们吗?”唐煜不满地喊道。
唐子风与唐焕面面相觑,不过“知子莫如父”,唐子风走到唐煜跟前:“爸爸与你一样,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拿到海元证券,不然也不用煞费苦心地炮制这么庞大的计划书。爸爸是有难言的苦衷啊!”
“什么难言的苦衷?你不就是想快点拿下海元证券吗?”唐煜赌气地说道。
“左丘明曾经在《国语·越语下》中说过,‘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时机,永远是第一位的。”
唐煜觉得很难说服父亲:“这固然没错,但是,爸爸,君子爱财,也要取之有道啊!”
唐焕想了想,也插嘴道:“唐煜,你看你,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恶人,你根本不知道保护自己。攻击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任何人本性上都希望从善,但最后为什么又会作恶?就是因为遇到的恶太多了,人只有变恶才能生存下去。”
“要你这么想的话,只会形成恶性循环,世界上的恶人只会越来越多。”唐煜对这个论调很不屑。
“难道你觉得杨帷幄就是好人吗?你问问他当年是怎么把海元证券拿下来的?”唐焕也有些动怒了。
“对了,爸爸,袁观潮当时那么厉害,怎么会在帝王医药上亏那么多钱?”这句话一不小心点到了唐煜内心的谜团。
“这个你不用知道,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替你袁叔叔讨回公道。”唐子风话锋一转。
“现在我们把海元证券逼到了绝路,你得答应我帮一下袁得鱼。”唐煜突然担心起袁得鱼来。
“唐煜,要不是那小子,这件事情怎么会搞得那么麻烦。”唐焕忍不住说,“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你不是喜欢邵小曼吗?你难道看不出人家邵小曼对袁得鱼……”
“不要说了!”唐煜大声说。他又想起照片上的邵小曼与袁得鱼竟然那么近,暗暗有点不快。
唐焕满不在乎地一边吃东西一边说:“三弟,你怎么那么感情用事?女人不就是工具嘛,跟抽水马桶有什么区别?”
唐煜不想与唐焕多说什么,他已经在唐焕身上看到了“人至贱则无敌”的影子。他感觉有些憋闷,便独自一个人走出门外。
唐焕想拉住他,被唐子风制止住了:“让他一个人静静。”
唐煜一路走着,觉得满腹委屈。他一抬头,看到一双眼睛正怒视着自己。接着,他看到了豪华车里的邵小曼。
“唐煜,你们怎么做得出这种事?”邵小曼坐在车里,对唐煜怒斥道。
唐煜第一次看到邵小曼生气的模样,觉得她翘眉毛瞪眼睛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好笑,心情也多少好了一些。
邵小曼看唐煜反而笑着看着自己,气更不打一处来,怒道:“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你们怎么可以对海元证券落井下石?”
“小曼,我对天发誓,我是今天起床后才知道爸爸他们去竞拍了。”唐煜作发誓状。
邵小曼不耐烦地鸣响了汽车喇叭:“少废话,你给我上来。”
唐煜只好乖乖地坐到了邵小曼边上:“好吧,你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邵小曼启动引擎,载着唐煜呼啸而去。
开了半个多小时,邵小曼一个急刹车,唐煜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下车,在一棵树底下狂吐起来。
邵小曼在一旁得意:“哼,目前还没有人逃得过我的‘千里快风呕’!”
看唐煜吐得差不多了,邵小曼得意地说:“上车。”
唐煜故作胸闷状:“看你弱不禁风的,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哼,对你这种人,我已经很仁慈了!”邵小曼得意地说道。
唐煜缓过一口气说:“其实,我刚才上车的时候,就猜到你会来这招。当年在美国跟一帮少爷玩飙车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这么整人……”
“那你还上来?”邵小曼有些惊讶。
“我想,这样如果你能高兴,我就当让你出出气吧。”唐煜脸色还有些惨白,吐字艰难。
“唐煜,你还真是你们家的一个怪胎!”邵小曼颇感欣慰,心情舒畅地伸了一个懒腰,“走吧,陪我喝咖啡去吧。谁让我相信你呢?”
唐煜战战兢兢地爬上了车。这次车开得很稳,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昌化路武定路转角处的一家星巴克咖啡。
“Espresso(意式浓咖啡)!”邵小曼点完后就坐到了靠窗的一个深褐色的矮脚沙发中。
“Americano!”唐煜要了一杯美式咖啡,心想,真没想到邵小曼的口味那么重。
邵小曼从一旁的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小说,书名叫《兔子,跑吧》。
唐煜好奇地问道:“你爱看小说?”
“约翰·厄普代克的,我最喜欢的美国小说。兔子系列是四部曲,我最喜欢的是第一部,就是我手上的这部,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看《兔子富了》。”
“好有趣的名字。我也喜欢美国小说,但我只看过马里奥·普佐的《教父》。”
“唉,我们都是被同化了,你看我,现在一天不喝咖啡就闷得慌。”邵小曼有些伤感地说,“其实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梨园。我爸爸经常跟他的另外两个朋友一起包厢看戏。”
“嗯。”唐煜道,“如果有条件,我真想跟你一起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难道想与你那个大家族恩断义绝?”邵小曼玩笑道,“就为了我?”
“说实话,为了你,我还真的什么都愿意。”唐煜再次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
“拜托!我是来教训你的,不是跟你谈情说爱的,你知道袁得鱼有多难过吗?”邵小曼声音低了下来,“看他那个样子,我好像情绪也低落起来。之前,我好像从来没有被别人影响过自己的情绪,真奇怪。”
唐煜心一冷,发现邵小曼的心思还完全在袁得鱼身上:“对了,那天,海元证券撤出申强高速,你正好与袁得鱼在一起吧?”
“没错,不知道杨帷幄现在怎么样了。”
唐煜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说道:“小曼,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如果换成是我,现在处在袁得鱼那个位置,内心受到一些挫折,前途一片迷茫,你会为我担心吗?哪怕是一丁点儿。”
邵小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看了唐煜一眼:“不知道。你跟袁得鱼完全不一样,你是唐家少爷,他只是个穷小子。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他与我见过的所有男孩都不一样,虽然他那天头发乱蓬蓬的,衣衫褴褛像从上个世纪过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