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操盘就像弹琴，促使你不得不继续弹下去的是信念，我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弹拉赫玛尼诺夫的曲子。”常凡若有所思地说。
许诺起哄道：“常凡，那女人太没眼光了。你弹琴的样子，真是好迷人哦！”
正在这时，一个黑色身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袁得鱼反复地看了这个黑影两眼，认出是魏天行，不由激动地大叫起来：“师傅！你去哪里了？”
魏天行看起来还算比较清醒，只是时不时的几个冷战让袁得鱼有些担心。
袁得鱼仔细看了看师傅的“格子”衣服，不由夸奖道：“师傅，你这身衣服太漂亮了。”心想，魏天行也真够本事，竟然能从比监狱戒备还要森严的精神病院逃出来。
魏天行对袁得鱼眨了一下眼睛：“就数你的眼睛最尖！”
袁得鱼松了一口气：“师傅，我一开始以为你还要在医院休养一下，你都做得出这样的事了，我就放心啦。”
“唉，我本身就是急性病，都睡了那么久了，病情早就得到控制了。如果你早点过来，或许我早就跟你出去了。”魏天行叹道。
“师傅，是不是有人在找你？”袁得鱼想起报摊摊主的话。
“唉，还不是唐子风这个老流氓。”魏天行叹了口气说，“幸好我溜出来了，不然真不知道那帮畜生会对我怎么样。”
袁得鱼本想问问魏天行关于帝王医药的事情，他总觉得，唐子风对海元证券如此心狠手辣，与帝王医药或许存在某些关系，而此前，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不过，现在好像也不合适，常凡对魏天行的到来还是有点意外，一直诧异地望着他。
魏天行看到常凡反而并不意外，倒是出神地看了许诺一眼：“我一回来，就闻到了这个屋子味道不一样，果然……”
袁得鱼吓了一跳，魏天行继续说道：“这个女人烧的饭菜好香啊……”
袁得鱼悄悄对常凡说：“我师傅来了，问问他对云天股份怎么看？”
常凡对申强高速那次魏天行超强的判断能力记忆犹新，但毕竟资金都已经投进去了，常凡刚想摇头，袁得鱼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师傅，最近我们又想买股票了……”
“什么股票？”魏天行闭着眼睛问道。
袁得鱼心中一喜，看来师傅对股票还是兴趣十足：“这只股票叫做云天股份，马上就要债转股了，有确切消息说，基金会在12元接手做上去。”
“得鱼，你什么时候也成消息派了？你不是一直相信自己的判断吗？”魏天行有点生气似的说。
袁得鱼挠了下头：“师傅，我原来炒股，其实就是去感受庄的存在。现在是机构时代，思路是不是也要变化了？”
“你说得没错，但有些东西是不变的，那些不变的东西才是我们应该掌握的……”魏天行淡然道。
“现在基金去调研，不就是找机会做大庄家吗？”常凡忍不住插嘴道，“如果我们能掌握基金的动向，不就能知道我们操作的方向了吗？”
“你错了。如果他们是这么调研的，那他们根本没有掌握到调研的精髓。我知道的基金，都有这么个简单的交易原则，按照一个基准，配置85%左右的指数标的股，再用15%左右获得超额收益。一旦基金把超额收益作为庄股来做，调研就只是与上市公司勾结，迟早会出现麻烦。”
“没错，α与β……”常凡点点头。
“啥叫α，啥叫β？”许诺偷偷地问道，她听得晕头转向。
“α就是基准收益，β就是超额收益。”常凡追问道，“对于基金要接的股票，难道不是确定性的事吗？”
“什么让你确信基金一定会接？你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独立的、符合逻辑的判断。调研的核心是，你设身处地地站在上市公司的角度，去想象它会不会做这件事，而不是听别人的一派胡言。就算你有本事，与他们勾结，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魏天行振振有词地说。
袁得鱼看到常凡听得头上的汗都渗了出来，马上转移话题：“师傅，要不要吃点菜……”
“那个基金的事，是你了解到的吧？”魏天行问常凡。
“嗯……”常凡惊叹魏天行什么都知道。
“你虽然技术高超，但还没有学会融会贯通，凭你的一己之力能战胜市场吗？”魏天行苦笑了一下，“基金调研……他们知道什么是趋势投资吗？知道价值投资还需要催化剂吗？你们现在考虑到了市场背后的资金动向，考虑到了一些人对于上市公司的影响力，但是你知道这些事情发生的背后逻辑吗？你知道，这些逻辑是有规律可循的吗？”
常凡嘴巴张得很大，他隐约感觉到魏天行头顶上方有股强大的气流在回旋。他觉得，魏天行太过于保守了，再说，如果真的那么没谱，他今天赚的钱难道是假的吗？
“那师傅你看怎么做更好？”袁得鱼马上说道。
魏天行一言不发，打开电脑上的行情软件看了一下，脸色不由凝重起来—这个云天股份的诡异走势果然不同于大盘。
事实上，魏天行对常凡所说的基金接盘倒不是很感兴趣，而是顺着唐烨的万富优选的线索，试图寻找这个基金与市场黑马之间的联系。
凭唐烨与唐子风的父子关系，股票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他仔细地翻找，果然发现了一些蹊跷—云天股份是科技题材，正是当前最热的一个板块。
他记得前不久，唐烨由此还推出“主题投资”理念，就是想炒作他的科技股系列，也算是基金业中一种少见的集中持股策略。
魏天行想到了什么，随即打开泰达证券的网站，发现泰达证券数次在报告中推荐云天股份。
魏天行仰天长啸：“好个唐子风，你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了。”
袁得鱼看师傅两眼发光，拍手道：“师傅，你总算知道我们为什么选择这个股票了吧……”
魏天行说道：“现在的战局很简单，我们目前处在劣势，可以说是敌强我弱，如果拿下此战，就是以少胜多。”
袁得鱼与常凡连连点头。
“如何做到以少胜多？1951年4月23日，志愿军第63军187师561团2连战士刘光子，一人一次俘敌63人，创下了抗美援朝战争中一人一次俘敌最多的纪录。你知道，是什么使这些战士能够在敌我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战场上逆转局面的吗？做到以少胜多的核心，不是知道该怎么做，而是懂得忽略不该做的，直取要害……”
“我们是伏击啊，怎么说是处在劣势呢？”常凡有点不解。
“好，以你刚才的逻辑，选这个标的是因为基金，我就当是你在追击唐烨的万富优选。你可能也看到了这只股票与泰达证券之间存在一定微妙的联系。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他们为什么选这只股票？云天股份的真正操纵者是什么人？如果我们假设云天股份的股价会在转股日那天飙升，那么，引爆点充分吗？”
“引爆点？难道不是转股这个契机吗？”
“不是，这个只是结果，很多人的逻辑错误在于他们分不清楚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就算高手有时候也会犯同样的错误。眼睛看到的东西都会影响你的判断，关键是从海量信息中找到高光点……”
“高光点？”三人齐声问道。
“就是一个事物的制高点，大部分东西是我们不应该去关心的，这些东西只会让我们丧失判断能力，而你找到高光点之后，就能一眼看到事物的核心。”
“师傅，你好帅，好高深啊！你是说站得高，看得远吗？”袁得鱼一边在心里想着哪句是疯话，一边继续问道，“精神上我们已经有了，那么战术上呢？”
“我们目前的处境很危险，这不是你们看到的几个市场里的机构所能决定的。如果直接去抬这只股票，无异于以卵击石，就像蚍蜉撼大树那样。”魏天行浑身颤抖起来，模仿着蚍蜉撞大树的样子，看得袁得鱼浑身直冒汗。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持久战。我们先摆出严密的铁桶阵，然后等对方出现漏洞。人嘛，总是会犯错误的。然后出其不意，给他们一个致命打击。”魏天行一边说，一边疯疯癫癫地上蹿下跳，做出出击的动作。
“哇！就是偷袭啊。”袁得鱼叫道。
“云天股份确实可以作为突破，但不是现在。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有没有快攻的策略？”常凡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只股票是只有潜力突破的牛股，但是，目前只能说是潜力股。地利，这是一只科技股。人和，市场人士都开始关注了。但是要打出快攻，还少一个天时啊。”
就在这个时候，常凡二话不说，径直走出门，跑到了马路上。
袁得鱼急忙追上他，说：“常凡，你不要看魏天行疯疯癫癫，话不中听，但是他真的很有实力……”
“快攻没戏？打持久战？我有打持久战的时间吗？我看，你最近就好好照顾一下你的师傅吧，等着我的好消息。”常凡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
袁得鱼拿倔强的常凡丝毫没有办法，他一个人蹲在地上，一脸落寞的样子。
许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袁得鱼的身后，她也在他的身旁蹲下，轻轻拍了拍袁得鱼的背，安慰道：“你说什么也没有用的，常凡已经压了重注，当然听不进魏天行的话。或许这样对常凡更好，明天这么关键，他信念那么强，也可以心无杂念，全力作战吧。”
“你真是善解人意。”袁得鱼对许诺微笑着说，“希望能有好运！”
1998年10月21日是云天股份可转债赎回情况公告日。
常凡唯一担心的就是大量转股对市场造成强压，在公告发布前，他也担心被魏天行说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云天股份一开盘就放出公告，有124 703.70万元可转换公司债券转换成云天股份股票。目前尚有296.30万元的云天股份转债未转股，占云天转债发行总额的0.24%。
常凡高兴异常，这也意味着，公司实际兑付的总金额只占云天股份转债发行总额的0.24%，云天股份转债的赎回对公司影响不大。这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果然，云天股份的股价在经历了开盘的小幅震荡之后，一路突破重围，拉出一根鲜明的阳线。
常凡松了一口气，心想，大师也会有判断错的时候。
万富基金投资办公室的唐烨对这个趋势颇为满意，他早与几个基金商量好了。他同时给几个实力雄厚的券商营业部打了电话，让他们接盘。
林海洋手下的几个操盘手也与唐烨相互配合，疯狂对倒，股价继续扶摇直上。
常凡看到自己账户上的资金剧增，他看了一下技术指标，都呈现强烈的买入信号，他确认了一下，简直就要跳起来，没错，他的下注成功了。
随着云天股份向上强攻，大量跟风盘闻风而动，基金纷纷冲杀进去，云天股份冲向涨停板，直到11点30分收盘，云天股份都没有被打开缺口，牢牢封死在涨停板上。
在魏天行电脑屏幕前静观一切的袁得鱼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旁魏天行的声音突然飘来：“我有一个强烈的预感，暴风雨即将来临，现在仅仅是个开始……”
魏天行随即又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马上就要风云突变。”
袁得鱼惊恐地看着魏天行，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是说，云天股份会变盘？怎么可能，现在所有人都在抢着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说着，魏天行就抽搐起来，“天色变了！天色变了！”
袁得鱼不是很明白，难道魏天行又犯病了？
下午，袁得鱼好不容易等到云天股份开盘，没想到股价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下子从高空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