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夏神情冷肃,取出一只水晶组佩放在桌案一侧,“在舞江无意间瞥见,与往日 你所爱的那件有些相似,只可惜那五色水晶却再也寻不到了。”
公孙琼章淡淡一笑,也不看那水晶佩,缓步走到公孙夏的身侧,伸手要去解开他的下裳,往日里的幽会便如这般顺理成章。但今日公孙夏却异于常态,牵开琼章的手腕,摇头道:“如今身在皇宫,小心为上。”
琼章无可奈何般笑了笑,松开公孙夏的衣裳下摆,淡然道:“大人既然如此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也犯不着冒险来这烟云楼。既然担了这瓜田李下的罪名,倒不如极乐逍遥一番,到不辜负妾身这些日子的思念。”
公孙夏默不作声,将头微微偏转,似要避开琼章此时含情愠怒的双目。
琼章突然拾起那桌上之佩,掷到地上,哂笑道:“莫不是公孙大人如今已有心头之爱?便变得如此嗫嚅不堪。”
公孙夏转身背手而立,看着远处绵延桃李覆盖的掖庭小院,“这些时日在江南一带多有搜寻,玉衡之主的下落却始终难寻。前些时日,你遣去蜀中一带采选民女的官吏行事稍欠稳妥,竟然强取女子魂魄豢养鬼魂供自己趋势,恐怕已经引起蜀山修仙之人的注意。”
琼章淡淡一笑,颇为不屑地摇摇头,“那就杀了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公孙大人还有何事?”
公孙夏微微侧身恭敬抱拳道:“臣在民间之时,得见一良家女子,爱慕难舍,想要纳为侧室。”
“纳为侧室?看来你的正妻之位始终为那位柳氏而留,当真是长情。”琼章从袖中取出一张丝帕,缓缓擦拭着眼角被泪水晕开的红晕,淡淡说道:“我也没猜错,你果然是心有所属了。你要纳侧室,也勿须告知与我。不过还要多问一句,那位女子姓谁名何?何方人士?”
公孙夏淡淡一笑,说道:“安陆人士,年十六,姓沈双字素素。”
“沈素素?如此刁钻的名字?”琼章掩口不屑笑道:“何时能领来一见?我倒要看看,这位罗姑娘,究竟是何本事能让曾经沧海的公孙大人心仪若此。”
公孙夏摇头道:“还希望琼章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能给素素命妇之命。”
“封侧室为命妇?当真闻所未闻……若是公孙大人真心所求,也未尝不可,想必皇上也不会如此拘于小节。”琼章缓缓起身,轻轻解去衣衫,露出秾纤合度莹白光润的玉 体,侧卧在卧榻之上,魅惑一笑:“如今,我倒更有兴致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何容貌,能让你如此费心。”
皇宫之外,从宫内流出的温泉之水还带着香腻的胭脂气息,何月棠在外城一处流水之处徘徊观望着,似乎嗅到了这池水内隐隐的不详之气。联想起那日在倚翠楼听桃林仙提及的事情,不由更生怀疑。
“为何不戴上那只玉簪?”公孙夏的声音让何月棠蓦然一惊,这人怎么如此神出鬼没的。
何月棠蓦然回首,矗立在这层叠李花之下,有些惊讶地看着缓步走近的公孙夏,“玉簪原是大人所赠,看来我没有猜错。如今便还给你……”说罢何月棠从怀中取出那支凤回首的玉簪,递与公孙夏的面前。
公孙夏并未接过玉簪,神色略带惆怅,淡然道:“姑娘不远千里来此,便是要退还这玉簪?让在下无比寒心。”
“既然你已有了妻室,何苦再做这暧昧之举?”何月棠双眸凌然颇有些不屑的看着公孙夏。
公孙夏仰面摇头,淡淡一笑,道:“亡妻柳氏确实为我心中第一的女子,不过对姑娘的欣赏亦是发自内心,并无杂念。”
何月棠蓦然一惊,微微怔道:“你的妻子已经过世?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之事了。”
公孙夏点头道:“如今身居高职,若是还如鳏夫一般,恐怕会惹人非议,过几日,我便会纳一位侧室。”
何月棠收起那只玉簪,抱拳道:“刚才误会大人,还望见谅。”
公孙夏见何月棠竟将玉簪收回,似有些出乎意料,问道:“姑娘是收下这簪子了?”
何月棠抱拳道:“我爹说过,若是有人误会自己也莫要心存怨愤,但对于他人的欣赏,需心存感激……既然大人用心清澈如镜,我收下这玉簪也未有不可。”
公孙夏若有所思地看着何月棠,心头微微一动,转而又道:“在下尚有要务,不陪姑娘多聊,只是几次相遇还不知姑娘名姓。”
何月棠抱拳道:“何月棠。”
“月棠?月下海棠……这名字确实未辱没姑娘姿容。”公孙夏浅浅一笑,抱拳告辞。
待公孙夏远走之后,何月棠的心才稍稍放下,那人身法如此诡秘,不知到底是何来历。那日桃林仙说已猜到了公孙夏的身份,若真是奸邪之徒能伪装得这般如玉如英,那恐怕是个厉害人物,不知那些可怜的女子如今是否无恙。
云麾将军府上,已经开始筹备几日后的纳妾之礼。一位俏丽女子住在庭院后侧一处僻静的阁楼内,站在窗格之处向外远眺。
“素素,在想何事?”公孙夏轻步上楼,温柔地看着窗旁凭栏远眺的女子。
素素微微转身,盈盈拜倒,恭敬道:“大人。”
“几日后便是婚典,你可是介意那侧室身份?”
素素摇头道:“若非大人当日相救,我早已成了那妖兽爪下孤魂……又怎敢奢望能得大人收留。如今,对于小女子来说已是奢望,只是可惜父母乡亲都已死于妖兽之手,无法得见女儿出嫁之日。”
公孙夏将素素搂在怀中,柔声宽慰道:“那妖兽已死在我的剑下,往后希望素素不要再被这妖兽噩梦侵扰。”
素素温柔靠在公孙夏的怀中,悦然一笑:“这一切真像做梦,都不愿意醒来。”
公孙夏轻抚素素的青丝长发,平静说道:“还有一事,还望素素谅解。这朝中极为看重门第身份,我已为你伪造籍贯门第,为安陆县令沈越之女,这样你也可风光出嫁……只是往日的你的姓氏籍贯便莫要再提,恐会被朝中政见不合之人所诟。”
素素神色恭敬,语调温柔婉转,低声道:“一切皆如大人安排。”
何月棠此时亦潜入了那皇宫禁苑之内,曾听爹说过这皇宫格局,默熟于心。爹游历甚广,连皇宫都来过……想到此处又不禁一笑,这皇宫和十洲三岛相比也不过如此,爹那么厉害,来这里岂不是来去自如么?何月棠轻轻掩口,顺着那带着诡异气息的流水逆向而上小心探寻着,避开宫内众人的视线。几行身着艳丽衣裳头戴花冠子的宫女手捧玉盘鱼贯而过,何月棠躲在几株木芙蓉之后,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宫女,心中暗叹这皇宫中女子衣着的华美精致……这皇宫向来是人间穷奢极欲至极的地方。以前在明叔那读的人间志怪传奇小说中总把仙境想得那般穷奢极欲流金洒玉,那些世人臆想的描述确实不似自己所见的仙山秘境,反倒更似这皇宫景致……
“听说珍膳坊里闹了耗子……还是个耗子精。”一身着蓝色诃子裙的宫女站在花树另一侧对另一人小声说道。
另一身着齐胸红白间色襦裙的宫女似有不信,摇头道:“如何知道还是个耗子精?这样玄乎的传言,你也信?”
那宫女不服气,煞有架势般故作神秘地做着手势比划着,“你可别不信,今晨珍膳坊的贺公公发现的,那耗子精足有水桶那么大,像是吃饱喝足了躺在那里睡得正香。”
另一宫女被吓了一跳,连忙掩口道:“这可如何是好?据说宫里那些侍卫还有些法术,可能应付?”
“怎么敢惊动皇宫的侍卫?若是让事情传出去,让皇上知道这珍膳坊闹了耗子,那些厨子女官和公公们岂不是要被重责?罚去全年的俸禄都算小事,怕的是要受那廷杖之苦吧?好在那个耗子精当时似乎喝醉了,才被贺公公他们一干人擒下,关了起来。”
“那你又如何知晓?哦……我明白了,你和贺公公……果然是真的。”
这宫女听闻她挑破她与贺公公对食之事,不由窘迫恼怒起来,责骂道:“小丫头休要胡说,这事情若是让公孙昭仪知道了,岂不是又要……”说到这里,这蓝衣宫女又说道:“听说没,公孙大人要纳侧夫人了,据说是安陆县令沈越的千金。真羡慕她,能嫁得如此郎君……不知道那位小姐容貌如何。”
“听说了,婚成之后,皇上便会加封那位侧夫人命妇头衔,侧室能当诰命夫人,也是闻所未闻之事……那些命妇每月都要入宫朝见皇后,你常在麟德殿伺候,也总有机会能见到的。”
二人的对话,何月棠听得真切,那公孙夏果然是要成婚了,看来这些宫人对这人的评价倒也不坏……至于那个耗子精……何月棠迟疑片刻,心想:这里离那珍膳坊并不远,不如转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线索。
一只肥硕的‘老鼠’被关在一只铁笼内,嘴角仍然流着口水沉浸在睡梦中。这只‘老鼠’,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胭脂水粉的痕迹,头上的珠花还半挂在头上硕大的假髻之上,那件被她偷过来的宫女衣裳被丢弃在一边。
“好恶心!”珍膳坊的宫女捂着口鼻,厌恶地看着这妖里妖气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