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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2:雪落倾城(完结)
作者:仲夏之雪苏泠裳 (QQ:1404235401)
雪依然在下,蓝衣的少女静静立在梅树下,微微仰了脸望着那一树的雪梅,银蓝色的眸子里有数不尽的飞雪飘过,却看不出丝毫情绪。风扬起她淡蓝的衣衫和漆黑的长发,卷起片片飞雪飘落在她的衣上发上,组成一幅极致唯美的画面。
碧衫的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少女身后,双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探寻和意外的颜色。未言……么。略略弯起唇角,扶摇眼中逐渐有了淡淡的笑意。
轻轻向前跨出一步,她抬起手慢慢搭向少女瘦弱的肩膀。但她的指尖还未来得及触及到她的身体,一道白光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射了过来。
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扶摇一个侧身闪了开去,右手向前一挥,五指一张一合,瞬间便将那几乎是贴着自己侧脸颊飞过的白光牢牢抓在了手中。我说,难道你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如此戒备吗?她看着此刻已面向了自己、双手弯弓拉弦的少女,微微笑问。
未言不答,只冷冷地看着她,银蓝色的眸子里显而易见的戒备和不友好。
呵呵,不说话么?白色的光箭自手中消散,扶摇看着少女神情冷过冰雪的脸,眼中的笑意却是更深。你是不愿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少女不答,只慢慢收了长弓,淡淡的银蓝色眼眸仍是冷冷地看着她。风吹乱了她鬓旁的发丝,令她的眼神略微显出几分迷离之色。
又不回答……莫非你果然是不会说话的么?像是有些意外地,又像是在意料之中的,扶摇眨了眨自己那双清澈美丽的绿眸,略带讶异地说道。
未言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愿意开口罢了。有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蓝衣少女冰冷的神色忽然间就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短短一瞬,但扶摇还是看到了,那一刻,少女眉宇间自然流露出的柔和神情。
不愿开口?为什么?转过身子,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迎面走来的白衣男子问。
原因嘛,以后你自然会知晓的。无宣轻轻笑起来,几步行至少女跟前,亲昵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侧了脸答道。
哟,百年不见,倒学会卖关子了啊。扶摇**,淡淡的目光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旋即重又落回眼睫微垂的少女身上。
过奖。无宣勾唇一笑,淡定的神情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黯然和无奈:只是有些事现在不方便说而已。
不方便说么。扶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并不追问什么,只将话锋一转,淡淡说道:未言这个名字,很特别呢。
是我给她的。未言这名字,是我取的。无宣说着毫不避嫌地将少女揽入怀里,微微挑了眉看着扶摇笑道:很相配不是吗,未言和无宣这两个名字?
扶摇惊讶地看着少女轻轻挣了一下,却没有将拥住自己的男子推开,只是低垂下了头将脸隐入阴影之中,看不见表情,不免有几分错愕,但随即便又释然,弯唇浅笑道:的确,是很相配。
听到这话,未言似是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了扶摇一眼,银蓝色的眸子里泛起令人费解的颜色,像是惊讶,又像是不解。
扶摇,这可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白衣的男子如是说着,连眼角也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是吗?扶摇眨眨眼睛,笑得一派纯净:能被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觉得三生有幸呢?
无宣但笑不语,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漆黑深邃的眼里满满的欢喜。未言一回首,正对上他这样的眼神,不由地神情微显得不自在起来,一抬手便将他推离了自己,旋即挣开他的怀抱快步走向回廊处的房间,竟是连头也未回。
你很喜欢她?见无宣一直含笑目送着未言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扶摇忍不住出声问道,碧绿的眸中却是担忧多过好奇。
不,我不仅仅是很喜欢她。准确地说,我爱她。白衣的男子回头,一脸认真地说着。莹白的雪花静静飘落下来,映得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幽深迷离。
居然这么直接地就承认了,还真让我有些意外呢。扶摇说着笑容一敛,神情亦转认真:可是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又怎么样?谁说我们就一定不可以在一起?微微挑眉,无宣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只要我愿意,谁也阻止不了。——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选择。
可是你该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淡淡打断她的话,白衣男子眼里有让人读不懂的感情翻涌而出。淡淡的,却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可是有什么关系?我说过了,只要我愿意。
你长大了,但固执己见这一点却是一点没变。扶摇无奈地笑笑,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长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那个女孩……
未言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无宣再度将她的话打断,漆黑的眼愈发深邃起来。我知道,以你的灵力,肯定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或多或少地察觉出来了。——未言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三间六界中的任何一界。而且,她已经……跳脱了轮回。
果然。扶摇毫不意外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继而缓缓说道:不错,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不同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的魂魄,并不完整。但这种不完整,却又与洛尘是完全不同的。
不愧是哥哥的琴灵,知道的还真不少。无宣赞赏般地看了她一眼道,嘴角的笑意却莫名地泛出几分无奈来:有时候,我倒真的很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不要这么敏锐。
呵呵,可是我却不知,她的魂魄为何会残缺不全?扶摇亦有些无奈笑了一笑,继而正色道:普通人若是如此,早已无法生存于世。即便是如我们这般天生拥有灵力之人,也会法力尽失而成为肉体凡胎。可是她……
可是她不但没有法力尽失,还能驾驭像落月弓这样的上古圣器是不是?白衣的男子淡淡接过话来,脸上又恢复了先前一贯的玩世不恭之态来: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那么,落月弓为何会在她的手中?扶摇也不追问,很自然地就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据我所知,落月弓早在几千年前就已和三大圣器中排名第一的轮回一起消失不见,直至百年前那一场灵魔大战时仍下落不明。别告诉我,你是在我和公主沉睡的这一百年里找到了它?
不错。说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或者是天命如此罢。反正就是一次意外,然后未言就得到了落月弓。像是陷入了某一个遥远的回忆之中,无宣微抬起脸望着白雪飘飞的天空,神情逐渐变得迷离,漫天的飞雪里泛起一片奇异的光芒。
这样么?扶摇微微沉吟,美丽的脸上现出深思之色。落月虽不似我这般可以幻化为灵,但对于选择主人这一点却也有着自己的意识。既然那女孩儿能够驾驭落月,至少是得到了它的肯定罢。这样想着,她不禁对这个名叫未言的少女更加好奇起来,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未言离去时走过的那条回廊。
长长的回廊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蓝衣少女的身影。漫天飞雪下得越来越大,夹杂着片片梅花飘落下来,更是阻隔了扶摇看向那里的视线。
扶摇,看来你对未言的事很感兴趣啊。无宣转过头来看她,微眯的双眼闪着精明的光,狡黠如狐。你更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哥哥和公主吗?
那是因为她太特别了啊。扶摇抬起手来接住几片飘飞的雪花,侧了脸看着他,淡淡地笑着说道。
那当然了,我无宣喜欢的女子,岂能不特别?无宣一挑眉,笑得阳光灿烂。
扶摇听他这么一说,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正色道:对了,公主现在情况如何?听洛尘说,她之前被独角兽带来这里的时候睡了一下午了。
公主没事,但还是不愿随我回灵界。无宣说着顿了一下,随即又道:之前昏睡是因为刚刚自深眠中醒来:,身体里大部分灵气还没有恢复,再加上她又妄动灵力为哥哥吸取体内寒气,力量损耗太快,所以就算是睡个一整天也很正常。
那她的灵力何时能够恢复?扶摇又问。
这个就很难说了。公主很久以前——大概是你们初来人间的时候——似乎受过极重的伤,灵力要完全恢复的话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是吗?那还真是不好办呢。扶摇不由苦笑起来。
所以在公主灵力没有完全恢复的这段时间里,就要麻烦你好好保护她了。明天我要和未言回一趟灵界。无宣说完便径自走向了回廊,也不管扶摇是否还有问题要问。
落月与我不同,不会在主人离世后才去寻找下一任主人。只要满足了某些条件,即便不是那女孩儿,一样也能够驾驭落月弓。擦肩而过的瞬间,扶摇忽然说道,浅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可要小心一些呢,毕竟那个女孩儿的灵力还没有达到足够的强。万一一个不小心,落月弓就有可能落到别人的手中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无宣顿步回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说罢又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因为我发过誓,会永远保护她的。
呵呵,是么。扶摇掩唇轻笑起来:看来你果然很在意她呢。
白衣的男子但笑不语,表情温润柔和得如同一泓春水,连带着整个人也变得柔和起来,安静得与世无争。
而在回廊的拐角处,蓝衣的少女正收回了目光,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淡淡的,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三日,始终没有停止的意思。及至第四日上,太阳方始自云端露出脸来,将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清冷的阳光静静洒满了小院的每一个角落,洛湮推门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院中赤足立在梅树下的白衣少女。风扬起少女如雪的衣袂,衬得她仿佛将乘风归去一般,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定定地望着少女的背影,洛湮清澈的眼眸里有复杂的光芒流转不定。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儿,将她眼中的情绪尽数掩入了淡淡的阴影之中,唯有嘴角那一抹略显无奈与不甘的笑容在晨光里尤为清晰。
哥哥……啊。半晌,她收回目光,低低地自口中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继而抬手将鬓旁的发捋至耳后,微微眯了眼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恍惚间似有种说不出的淡淡悲伤。
阿湮。温和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洛尘停步在她身旁,微微笑问:一大早便站在这里,想什么呢?
哥哥,你真的要陪离裳去找她口中那个所谓的“大哥哥”吗?洛湮看看他,又望了树下的离裳一眼,轻叹了口气,语调幽幽地说道:你身体向来不好,又从来不曾出过远门。你怎么可以毫不犹豫就对她轻言许诺呢?你们甚至连去哪里也不知道。哥哥,这不像你呢。
可是我已经答应她了啊。洛尘只淡淡一笑,风轻云淡地答道。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答应她那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呢?洛湮侧过脸来定定看着他,眼神悲凉:你根本没必要去的。为何你要答应她呢?你和她明明才刚刚认识而已。对于她们的身份和过去,我们几乎是一无所知。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地就答应她了呢?那个人也许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影,又或者是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洛尘仍是微微笑着,转头看向离裳,目光悠远而温柔:我的心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无法拒绝么?洛湮苦笑起来,微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脚下,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可是,你根本不会武功,又不懂什么法术,如何能保护得了她呢?半晌,她又抬起头来看着他,这般问他。
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她,不过……答应的事是不能够反悔的。他神色平静地说道,清澈的眼温暖如故,看不到一丝阴霾。
那万一你们遇上危险怎么办?你们两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谁来救你们?洛湮忽然激动起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抓住他的胳膊。还有,万一你的病又再发作起来,你随时都可能没命的。哥,你可曾想过这些?
正因为我的病随时都有可能发作,我才更加要去。洛尘轻笑起来,抬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她的头发,神情温和地看着她说道:阿湮,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可是有些事我必须要做。何况,我也正想借此机会到处去看看。以后再想去说不定就没机会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起来,淡淡的笑里有洛湮看不懂的东西慢慢浮现。
哥哥,我不许你说这么丧气的话。洛湮将他手臂抓得更紧了些,仿佛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似的。哥哥你相信我,你的病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所以现在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好不好?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已变作了乞求,只听她继续说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一定会找到方子治好你的病的。
阿湮。他将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神色淡淡,眼睛里却有种看破尘世的释然:其实你我心中都清楚,我的病并不是病,我能活到现在已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若能在有生之年用自己的双脚走过山川河湖,亲眼见识一下这世间的美景,那我便是不枉此生了,再不会有什么遗憾。
哥哥……洛湮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清澈的眸子里有水雾升起,声音忍不住带了几分哽咽。
傻丫头。伸手为她抚平皱起的眉头,洛尘轻轻笑着,声音一如的沉静温和,却微微带了些宠溺的味道: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阿湮,哥哥希望你一直都是快快乐乐乐的。不必为我担心,你只要顾好自己就好了。
我不要!哥哥,我只要你好好的。洛湮使劲摇头,抓过他停在自己眉间的手握在手中:哥哥,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替自己着想一下呢?你可知道,这一去我们便再也回不到过去,以往的平静生活也将不复存在。谁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你就甘愿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吗?为了一个才认识不过几天的女子?看着他,她的眼中隐约多出几分不甘之色。
阿湮,你该明白。洛尘轻轻将手抽出,转头看了一眼树下的离裳,继而重又将视线转回,清澈的眸光里一片坚定和认真:做人当一诺千金,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难道你想哥哥做一个不守承诺、背信弃义之人吗?何况……目光再一次转移到树下白衣少女的身上——他想起在冰宫塌陷,独角兽带着他和离裳离开时的情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是,在那个时候,那个曾教给他口诀的声音忽然又在他脑海中响起,并对他说要好好保护离裳,绝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因为这是他的使命,即使忘尽前尘也不能逃脱的宿命。
我……闻言,洛湮咬住嘴唇慢慢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看他,低声问道:真的……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他点点头,微笑着回答。
那么,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洛湮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说出这句话来。
不行!洛尘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
为什么?
你刚刚也说了,这一去不知会遇上什么危险。洛尘看着她的眼睛,缓慢而又不容置否地说道。阿湮,我不希望你身入险境。这不是好玩的,你不可以跟去。
凭什么?如果有危险的话你不是一样会有吗?为什么你能去我却不许我去?这不公平!洛湮激:动起来。
总之,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任何危险。洛尘抿了抿嘴唇,但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阿湮,我答应过爹娘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你,所以……
那你这样就算好好照顾我了吗?洛湮打断他的话,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愠怒。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却踏上一条不知归途的路?哥哥,你可有为我想过?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好自私啊!你不要总拿爹娘来作借口,把他们当挡箭牌好不好?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的。
阿湮……洛尘呆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情里略微带了些惊讶和意外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作答,只怔怔地听着她继续说着:
与其一个人留在家中担惊受怕,我情愿与你一处共生死,哪怕是死了也甘愿。
阿湮,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怎么说起这种傻话来了?洛尘回过神来,听她这样说便忍不住皱了眉,一向温和的眼睛里微微有了严厉的颜色,但更多的还是疼惜。他伸出双手扶上她的双肩,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阿湮,你会活得很好很好。这一生的时间还很漫长,你应该想的不是这些。明白吗?
我不明白啊!洛湮咬了咬嘴唇,倔强地看着他,眼中有泪光闪烁:哥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其他的我都不管。
阿湮,你不可以任性。
任性?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洛湮看着他,嘴角却勾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来。这样就叫任性么?哥哥,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啊。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的愿望从来就只有一个,就是能够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够了,阿湮。轻轻地,却是断然将她的话打断,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绢并温柔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平静淡然的神情里透出几分关怀,但淡雅的声音吐出来的词句仍是不变的拒绝: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次的不可以。阿湮,你可以怨我恨我,但我只想你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哥……洛湮抬起头来看着他,咬着唇静默了片刻后忽然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将他抱住,声音哽咽着说道:我怎么会怨你呢,你是我最亲最爱的哥哥啊。可是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哥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不怕遇到危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遇上什么危险我都不会害怕。哥哥,你就让我和你跟着你一起去好不好?
阿湮。轻轻叹了口气,他缓缓抬起手,却没有拥住她,而是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对不起。只有这件事……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仰起脸,她还想作最后的努力。
阿湮,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他如是说,淡淡的神色里隐约多出几分无奈之色。
好吧。沉默了一会儿,洛湮终于妥协:哥哥,我听你的话就是。但心里却想着不让我跟你们一起,我总可以偷偷跟着吧。
谢谢你,阿湮。洛尘于是笑起来,如释重负一般。
洛湮也笑了笑,但那笑容却分明有点说不出的苦涩。
我答应你,无论遇上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会轻易让自己出事。等完成了这件事以后,我一定回来看你。洛尘看着她,郑重地许诺道。
真的吗?哥哥你不是哄我开心?
真的。哥哥答应你的事何时不曾兑现过?洛尘笑着,眼角弯弯如月,带着宛如春日阳光般的温暖。
好。哥哥,那你要说话算话,不可以食言。洛湮黯淡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
洛湮终究还是没能偷偷跟在洛尘后面随他一起离开——洛尘甚至连一点这样的机会也不曾给她。
这样好么?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女,扶摇把目光转到一旁的白衣少年身上,轻声问着,碧色的眸子里隐约露出几分不忍。
这样……就好。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少女熟睡的容颜,洛尘慢慢点了点头,微蹙的双眉舒展开来,眼中虽有疼惜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毅然决然。
那好吧。扶摇点点头不再多说,只道:我给她下的安神咒三日后自动解除,到时她就会醒来。那时候我们已经走远,她纵是想跟来,也找不到我们了。至于安全问题,这屋子周围我已布下结界,外人自无法进入。她身上我也设了防护咒术,一旦遇到危险便会自动启动,只要对方不是术法高超,绝对伤害不到她半分。
嗯,辛苦你了。洛尘微一颔首,眼神深深看着洛湮,伸手为她掖好被子。随后才抬起头来对着扶摇轻轻一笑,说了声“谢谢”。
扶摇只觉他笑容与印象中的主人极为相似,不由便是一怔,想起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刚刚自长眠中醒来那会儿她对于主人的记忆极为模糊,初时甚至无法清晰记起他的名字和相貌。若非雪鸢提醒,她根本不会将眼前这个半分灵力的病弱少年与她那法力超绝强大又温柔的主人联系到一起。然而现在,太多的相似却让她也不得不开始怀疑。只是其中有一点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自己脑海里关于主人的记忆并没有如离裳那般无故丢失,相反地,从有记忆起直到灵界被魔界进攻主人奉命保护公主离开——除了初来人间那段——其间所有种种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至今却仍未能完全记起主人的模样。明明感觉自己应当知道他的相貌,但一旦想要自己在脑海里形成一个映像时,却是怎么也无法描述出来。就好像有一层薄纱挡在面前,看不真切。
而在她失神之际,耳边离裳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不解和奇怪问道:为什么要给阿湮下安神咒不让她跟着我们?非如此不可吗?
嗯。洛尘轻轻点头,小心地放下床上的帐幔,转身走向外间。
可是,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很孤单?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呢?淡蓝色的眼眸里是不谙世事的纯净,离裳跟着他走出去,美丽的脸上满是不解。
还不是某人怕自家疼爱的妹妹四处奔波或者遇到危险。扶摇撇撇嘴打趣着笑道,眼中却有异样的光一闪而过,神色微敛,不知想到了什么。
洛尘和离裳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变化,一个温和地笑了笑,另一个则微微皱起细长漂亮的眉,贝齿轻咬住下唇,看着身侧的少年道:洛尘,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怎么会?洛尘微微笑着,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眉心,将她眉间的皱纹揉开,眉梢眼角尽是温柔。离裳,我答应过你的,所以……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但离裳已然明白,于是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扶摇嘴边亦不觉浮出一抹浅淡笑意。末了像是想起来什么,低道一声“对了”唤起二人注意,随即右手一翻,碧光乍现,通体浅碧的古琴慢慢出现在她双手之间,十一根琴弦散发出淡淡的柔和光芒。
扶摇姐姐,你这是……?离裳诧异地看着她托着琴将它放到洛尘身旁临窗的书桌上,忍不住好奇地问。
洛尘你过来。扶摇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洛尘招了下手这般吩咐着。
洛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依言转身过去,在她的示意下坐到古琴旁边。
伸手。纤细的手指轻抚过琴身,扶摇也不看他,只淡淡说道,神色间有几分犹疑,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见,眼中透出一股坚定之意:试着弹一下看看。
洛尘微带疑惑地看她一眼,继而双手抚上琴弦,屈指一勾,一个清脆的音符随之响起,紧接着便见他十指如飞,神情专注地弹了起来。宛如天籁的琴声缓缓自他指间倾泻而出,让人听了不觉沉醉其中。
扶摇原本极淡的脸色在听到那第一个音符的时候蓦然一变,再听到他弹出如此美丽动听的曲子时眼中神色更是一变再变,如被激起涟漪的水面一般再无法平静。而离裳早已被那美妙的琴音所吸引,歪了头一脸陶醉地听着,一双眼默默注视着洛尘安静的侧脸,嘴角的笑容愈发地深了起来,浅蓝色的眸子里除了这个静静抚琴的少年仿佛便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窗外落梅如雪,一片一片在风中静静飘落,和着院中的积雪,宛如小小的精灵在舞蹈,与这美丽的琴音竟是极为相合,唯美到极致。
既然他能奏启我的本命琴身,便不是主人,怕也与主人有什么关系罢。扶摇微垂下眼睫,暗自思忱。虽然那时候她曾对无宣说起过主人恐怕已不再这世上的话,但在她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十分肯定或者说是存在着某种期待的。何况,无宣说洛尘就是他的哥哥,她的主人……
轻轻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碧色的眸中已是一片清明,脸上神情亦不再挣扎。只见她缓缓抬起右手,拇指中指相扣轻轻一弹,一道碧光便自指尖直射而出,蓦地射向洛尘手下的琴弦。
“铮”地一声,天籁般的曲音倏然停止,洛尘吃痛地抬起右手,双目盯着指尖被琴弦划破的伤口,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了一处。鲜红的血自伤口处流出,滴落在碧色的古琴之上。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却见那滴血正慢慢散开并渗入到琴身之中,如滴落入海的一滴水,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洛尘?离裳一脸关切地抓起他的手,心思全系在了他的身上,浑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可以说有些诡异的情况。
而洛尘只略显错愕地看着这一变化,心中说不出的惊讶和怪异。抬头正要问扶摇时忽觉眉心一阵冰凉,却是扶摇将二指压在他额上,有碧光一现,瞬间没入他眉心。他不由一阵恍惚,感觉有什么跟着进入了脑中,隐约似是某种咒术。
扶摇姐姐,你……一旁的离裳忍不住出声,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但想来她也不会做什么对洛尘有害之事,便也并不担心,只是有些好奇。
好了。扶摇轻出一口气,将手从他额头拿开。你我契约已成,今后扶摇琴便由你驱使。心中却忍不住微微苦笑:看来他确是和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这契约是无法达成的。可是,为何他体内竟是半分灵力也无呢?如若真是主人,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致一切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什么契约?洛尘怔怔地看着她。
方才我已将驭琴的咒语灌入你脑中,以后你只需在心中默念咒语,就可随心所欲地驾驭这把琴了。召唤或是收起,防御或是进攻,只要你想。扶摇解释。
原来如此。听闻此言,离裳顿时为洛尘感到高兴。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主人?洛尘反应过来,才舒展开来的眉又皱了起来。
或者,你本来就是我的主人。扶摇勾唇一笑,那笑里却有种难以名状的无奈和落寞,隐约还带了分苦涩。
可是,你的主人不是……洛尘看着她,觉得事情似乎不应该是这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你现在试着在心里默想一下,看能不能把琴收起。扶摇不听他说,右手在碧色的古琴上轻轻一拂,那琴便立时消失不见。再一挥,琴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原处。就像这样。她说。
洛尘不说话,轻轻闭了闭眼睛,随后便学着扶摇的样子,右手自琴身上空轻轻拂过。柔和的白光自他掌心一闪而没,碧光流转的古琴便消失不见。
洛尘你好厉害,一学就会呢。离裳高兴地笑着。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洛尘却没有笑,一双似古井无波的眼静静看着扶摇。
因为,公主要由你来保护。而你,更需要自保。扶摇淡淡说道。现下我奉你为主,只是将力量借与你使用,真正的力量还要靠你自己去获取。
洛尘闻言不由沉默,眼睑微垂着看不到眼中神色,嘴角却慢慢勾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力量啊……自己的确是没什么力量呢。不要说保护别人,只怕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吧。
要洛尘保护我?却听离裳这般问道,淡蓝色的大眼睛使劲眨了眨,似有点搞不清状况。难道自己一定必须得被保护么?
虽说人间不会有在灵界魔界那样的危险,但到底也不是那么安全。扶摇笑着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说道,碧绿色的眼眸现出些许无奈,顿了一下才道:而我毕竟只是琴灵,主人现下又是生死不知。失了主人庇护的我是没有办法持续以现在的形态出现的,万一遇到危险之际我又无法显形就不一定能及时保护你了。所以,必须找一个驭琴之人,如此才能确保你的安全,明白么。
说到危险,扶摇不禁想起那个曾与主人打到平手前些天才来捣过乱的魔界尊主御夜冥来。想到那人,她便不由一阵头痛。那个人,不是一般的危险,只希望他不要又没事跑来找麻烦才好。
之后扶摇又简单地交给洛尘一些驭琴攻防之术,洛尘只一遍便牢记于心。三人于是离开住处,开始向着未知的旅途踏上征程。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