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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8：七月
作者：碧水泠泠(QQ:172678462)
很久之后，他依然会想起与她的初遇。
那日阳光很好，照的自然万物都有些许欢欣的样子。春天的羽翼，仿佛在此时才完全的张开。
风是轻松而妩媚的，细细的抚过他的发，他不由便微微笑开。连日的奔波，在这一刻似是得到了舒解一般顿时消散。
歌声。是的，有轻微的歌声被风徐徐送来。尽管很轻，但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不由便闭上眼，仔细的听起来。
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他喜欢在听歌时闭上眼，轻扣食指。
很美好的歌，安稳而温暖。他的笑更深了。
仿佛与生俱来的本领，对于歌声，他有着寻常人无法企及的领悟力。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么美妙的歌声了呢，一年，两年，或是更久。应该，是自他离开家乡以后吧。他的脚步在沉思中向着歌声的方向寻去。
声音渐渐清晰开来。而他，在许多喜悦之外，竟莫名的平添了一丝紧张。
自嘲的笑笑，轻轻摇了摇头，拒绝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绪。
他是一个采诗官，行走在这纵横阡陌之间 。有三年，五年，或许更久了。他不止一次在野外被歌声惊影，可是，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这么无所适从。
因为，他听到的不仅仅是歌声，还听到了，那唱歌的人。
她清越纯朴的影子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却牵扯的他的心没来由的慌乱。
他走的很急。
紧张和迫切是两种矛盾的心情，可他无法停止自己的脚步来整理。或许他更害怕，一停下，便再也寻不着了。
他渴望见到她。也许，不只是因为她唱的歌。可是，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
转过一道弯，方才交错纵横的田地蓦然消失，眼前是一片桑林。
初春的桑树尚未恢复完全的生机，嫩绿的叶子稀稀的透下光斑。桑林，似是笼罩了梦一般的幻影，美丽的有些不真实。
而这一切，都比不上他眼中的那个女子。
她着普通的粗布衣服，乌黑的长发半挽，另一半松松的扎着，脚边放着采桑的篮子，而她正抬头小心的采摘桑叶。她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轻快的歌声，自她唇间逸出，似乎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他不觉，便看得呆了。
这些年他为了采诗行南走北。在不同的地方听不同的歌见不同的人，她，并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却是唯一让他失神的一个。
那一刻，他不能否认，他对她动心了。
那么美好的女子，那么美好的歌。那些劳作的辛苦，在她的歌声中化为明亮而温暖的幸福，轻快自然。
是什么惊动了她？是他的木铎么。
她紧张的回头，惊慌的望了他一眼，便提起采桑篮飞快的消失在桑林深处。
是他吓到她了。也许，她是把自己当成游春的贵族公子，或是领主的家臣了吧。
自此，他便经常流连于这一片桑林间。
抱的是什么心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起初，她是避着他的。可是，蚕儿是饿不得的，所以她还要采桑。
在树林中穿梭而过，她的身影很是灵便。而这些，是难不住他的。他总是尾随而至，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或许是发现无法躲开，渐渐的，她不再躲他。却总是低着头匆匆而过，偶尔抬起，那清亮的眸子中也带着淡淡的雾气。
她的委屈，让他突然有些心疼。
她只是个奴隶，没有自由，甚至没有怒的权利。
他默默退至距她稍远的地方，为她唱起了歌。
是那支《兼葭》。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在临水的地方，为爱人细细的唱这支歌。却不想，在这日渐浓郁的桑林中，他找到了唱它的感觉。
如果说初见她是心动，那么他无法否认，在看到她眼中委屈的那一瞬，他已经爱上了她。
歌罢，他看到的，依然是她匆匆消失在桑林深处的背影。只是他看得清楚，她匆忙中回眸的那一眼，已没有了最初的害怕。
小小的喜悦在他心中翻滚，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他的笑声，在桑林中如歌声一般动听。
时间是快的。距初遇她已经三个月过去了，初时嫩绿的桑叶如今已经很浓郁，隐隐的，看得到上面的桑葚。
她果然是聪慧过人的女子。
他的歌，她懂，更能唱出他喜欢的感觉。
他为她唱《关雎》，唱《桃夭》，逐句的教她。
可是无论这一切多么美好，都不能阻止时间。
蚕都已经结茧，她已经不用采摘桑叶了。
而他，不日也要返回朝堂。
离别，近在眼前才知道有多么的不舍。
其实，他是可以带她走的。只要他开口，这座庄园的主人一定会把她送到他面前。可是，他知道她是不愿的。
即使每天都要劳作，即使这个家破败不堪。可是，这毕竟是她可以依靠的地方。
他没有勉强她，也不愿勉强。因为他知道，他可以给她他所有的爱，却无能为力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家。
他的一生，注定是要风尘仆仆。怎能，让她也抓不住那份安稳。
终于，他要走了。
一个人。
还是那片桑林。桑树浓郁的叶子已经完全遮住了阳光，林中阴凉清冷。树上已经红透的桑葚点缀在绿叶间，远远瞧去分外的好看。她站在桑林中，浓郁的绿色遮掩了她的表情。只有清泠的歌声，在桑林中飘荡。
《七月》。是最初相遇时她唱的歌。
一切，似是回归了起点。
他的木铎声依然清脆，只是，他听得出其中的疲惫。
王命不可违。他，亦是苦苦挣扎在生活中的人。
时光冉冉，将生命的力量一点点抽离身体，却抽不干思念。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一个人走路时，他总会不自觉的吟唱起那首诗。
《七月》，他们相遇的记忆。以及她的名字，七月。
当年轻远去，霜色渐渐染了他的鬓发。他保持思念的姿态，已经很多年。
闭上眼，还能看到她的笑，干净温暖。就如她的歌声，带着希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