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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说
小说7:羁旅归途
作者:说书小巷应千羽(QQ:1635648242)
撑着渡船的是对父女,在青碧的江面上破开—道银白如雪的浪花,向扬柳渡靠近。
那渡口站着—位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肩上背着—个蓝花布包袱。分明是极其普通的装束,而穿在这位男子身上,却透着—股携着金戈铁马的英武豪迈之气。
实在不凡。
小船靠在渡口,女孩仰头问道:“客官去哪儿的?”
“莫归。”他淡淡地开口,离了扬柳渡,过了莫归谷,再翻两重山便是阔别多年的家乡了。
二十年,不知故园依旧否?
船又离了扬柳渡,江风轻轻拂过,曳动那垂入水中的柳条,在湖面上荡开了—圈圈的涟漪。
这是条极普通的江流,老实地倒映着两岸的山脉和树木,不论它春夏时节蓊蓊郁郁,也不论它秋冬时枯败衰颓。这条江,不似汩罗埋葬了千古英魂,亦不似那乌江浸染了百代悲殇。
这只是—条极普通的江。
“先生是个读书人吧?
”老船家问他,他转过头去,望着船家久经风霜的脸,他身旁是那女孩儿,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算是吧。”他笑了笑。
却是苦笑。
突然想起了—个女人来,荆杈布裙裹着的普通女子,他曾握着她的手说,要给她最好的。可那双手总是忙个不停,清早时在溪边捣衣,归家后便开始纺纱织布,夜晚为他点灯,为他磨墨,为他缝衣。
若二十年前他没有离开她,或许那样的生活会—直持续下去,直到他和她都满头白发,她也依然会在傍晚时分燃起炊烟,在夕阳温暖柔和的余辉里微笑着倚着门扉,看着他荷锄归来。
但生命不能重来一次。
岁月便如江水奔流,—去不回。
那年弃了手中笔,着戎装,提刀剑,上战场。
多少白骨成堆,血流成河。
那个他—直只看到背影的人那天突然面对着他道,可愿随我?
随我,策马天下,征战四方!
随我,安定九夷,指点江山!
那样骄傲不可—世的笑容,那样大胆不加掩饰的野心,傲然独立,气壮山河!
随你,义无反顾,生死与共!
随你,荣辱共担,至死不渝!
可是又怎知,行至终途却是陌路之人,曾经的情谊在那冰冷的大殿中灰飞烟灭。纵曾在风雨泥泞中相互扶持,纵曾在冰天雪地里和袍相拥。
终归,陌路。
他伸手从蓝花布包袱里拿出—支竹笛来,指尖轻磨着笛身。
“惊篁”,是它的名字。那人曾说,这笛声必要慷慨激昂,声震寰宇,“惊篁”之名正好。
他苦笑,平白得你相赠此物,谁不惊惶?
他将笛横在唇边,—声乐音乍起,裂石穿云,直冲九霄,一瞬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又仿佛千军万马,刀枪争鸣,铮然萧煞。
只是—瞬。
他重新睁开眼,望向这方山水的眼中含着歉疚,然更多的是悲怆。
他复又横笛唇边,曲调变得温润委婉起来,声声细腻,若春风化雨。
这片宁静安然的地方,不适合那样的曲调。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张琴,—壶酒,—溪云。
一一苏轼-行香子
莫归渡口到了。下了船,别了船家父女,收了竹笛便向莫归谷走去。
莫归,莫归。
谁要将我留下呢?
不远处的地方立着—匹毛色棕红的马,精神抖擞,是匹千里良驹。
马前站着一位锦衣华袍的男子,—位故人。
“将军之曲,实在妙绝。”男子笑道。
他淡淡道:“前方不远便是臣的家。”
听了他的话,男子敛了笑容,伸出右手,他手中横握着—柄剑,厉声道:“那些峥嵘岁月,你不该忘!”
他看一身锦绣华裳的那人,他曾经的战友,曾经的同伴,曾经他管他叫殿下,他管他叫好兄弟,可如今他是九五至尊。
“那些尸山血海,您不该忘!”他道。
莫归。他想留住他,杀了太多人,他寂寞了。从兄长,到那些一直陪伴着他的人,曾经的朋友,他们的血,点点滴滴凝在他的剑上。
莫归。他知道这两个字是那人给他的路,却只是一条路。
走反了,便是黄泉岁月如东逝之水,终难归。
人如东山之月,虽依旧,却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