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天,还是想念女儿,打了电话。
“晶晶在干什么?”接通电话,没等她说,我先问了,语气平直,带了点这些日子没有过的刚硬。同时也没有问安娜,直接问女儿,我努力做着不让她对我产生仇恨和更多的怨言。
“在玩。”她听起来反而有些适应的说,“晶晶,爸爸的电话,快来。”
“爸爸。”晶晶在电话里高兴的叫道。
“晶晶,想爸爸了吗?”我问道。
“想啊。”晶晶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如清泉流水。
“有多想?”我笑着又问。
“有那么那么多的想。”晶晶无法表达了。
我和晶晶在电话里说了好一阵时间,安娜接过了电话说:“晶晶已经接了好长时间电话了,下次再说好吗?”
“好的。”我忙回答道,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这又是我从未有过的做法和勇气。
是的,即使心痛着,也要这么做,为了她们好,我不能再让她们回归烦躁,回到我的身边。我开始了拒绝。
一天早上,很早,我的电话响起了,吓了我一跳。是安娜的,二话没说接听。
“你还管不管了。”只听到电话里安娜和女儿两个人都在哭,安娜鬼哭狼嚎,女儿是撕心裂肺。
“怎么了,怎么了。”我忙问。
“这样的日子让我怎么过,是不是要把我逼疯啊?”她是冲我发火,一个劲的在哭。
“先别哭,怎么了嘛?”我急切的问道,“你先别哭好不好?”
“你来接孩子来?你来。”她哭的伤心极了,好想过去擦她脸上的泪水,但是不行,我必须忍住,不能体贴她,不能在我走头无路的时候让她回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她说完停了好长一阵时间,什么也没说,哭声渐小,挂了电话。女人的柔弱是男人培养出来的,女人的美是男人爱出来的,女人的坚强是男人逼出来的。我给了她什么,她哭的如此难过,却没有一个肩膀让她依靠,心里有好多的委屈,却不知向何人诉说。
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她依然在看着我的希望,心里还有着我。
过了一会儿,她发来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发脾气了。”
我眼睛盯了好长时间,心里翻起了滚滚波涛。不能让她再次受伤,不能让她跟着再受苦了,离开。
和售楼中心把奖金的事谈妥我就走了,并给他们说好,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走了不远的地方售楼处的小姐就拿起电话给我打来。电话在耳边响起了,我迷迷糊糊的摸到电话,刚要接时,手机上显示的是安娜的照片。原来是安娜打来的电话,随后我揉揉眼睛,看了看电话,然后接通了。
“爸爸。”是女儿在喊我。
“晶晶,你已经起床了。”我带着睡意说道。
“爸爸,你今天什么时候来啊?”晶晶问道,那声音如春天的甘露,我的睡意已经全无。
“晶晶,想爸爸了?”我笑着问道。
“恩。”她轻轻的回答。
“你今天和妈妈一起玩好吗?爸爸今天有事。”我说道。
这时电话那头没了动静,晶晶不说话了。只听到安娜安慰女儿的声音和些许动作。晶晶不乐意了,她不高兴了。
安娜接过了电话对我说:“你今天来不来?”
“我,我”我想了想,虽然有很多事要处理,但不能让女儿伤心,于是我答应了,“我过会来。”
“那好,晶晶想让你去接她,十一点前你一定要在舞蹈班门口。”安娜给我说道。
“好的。”我答完挂掉了电话,没有再去听她任何的声音。我没有要排斥她任何的意思,只是心里确定最好远离她,对她最好的决定。
十点半的样子,我已经来到了舞蹈班的楼下,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等着晶晶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么早,舞蹈班门口没有一个家长。只有我一个身影在来去徘徊,走走停停,左顾右盼。
过了一会,安娜的电话来了。铃声一直在响,我看着手机但没有接,一直瞅着她的来电照片。一来我为她换了新的彩铃《mylove》,让她听一听,二来我怕听到她的声音。响了好长时间不响了,当第二次响的时候接了,打了个马虎眼找了个没有接电话的理由。
“你到了没有?”她在里面急切的问。
“我就在楼下。”我说,没有丝毫表情。
“那好,接到了打电话。”她又嘱咐了一句。
“恩。”我回答完就挂掉了电话。
或许她还在等着下一句话,或下下句话,而电话里已经不再有声音了。是的,我不想和你再多说什么,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不敢再多说什么。我怕我会再次深深的爱上你,然后无法放过你。
接完女儿,我给安娜发了条短信:“晶晶接上了,我带她玩去了。”
没等多少时间,安娜的电话来了。
“中午饭怎么办?”安娜问我。
“我带晶晶吃。”我说道。
“你要带晶晶去哪里,我找你们。”她问道。
“嗯”我嘴里像塞满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到时打电话吧。”
还是我挂了电话。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明明心里装的全是安娜,夜里是她,梦里也是她,她之前那么拒绝,你拼了命的追,而现在她回过头来找你,自己却又如此的冷淡。
我还是没有理会自己的想法,带着晶晶走了。女儿一路上又跳又蹦,她真的是我的小情人,怎么看心里都徜徉着幸福。
“你们在哪里?”安娜在电话问我。
我说了地址。
“那你们等着,我就下来了。”她说完急匆匆的挂掉了电话。
我在四楼着,眼睛时不时的朝楼下望去,我在找安娜的身影,搜寻安娜的面孔,希望她快点出现。
她找到我们后看了我一眼,然后抱起晶晶,将脸贴在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们吃什么?”她问我。这些天来第一次出现了“我们”这个词。
“你想吃什么?”这是我一惯的做法,每次去外面吃饭都先争求她的意见。
“只要女儿能吃的就行。”她语气回归到了从前。
“好吧,走。”我抱过来女儿,一起朝餐厅那边走了去。
她走在我的右边,这个画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破碎了的一家,但已经破碎。
随便吃了点东西,付钱时她掏出钱要自己付,我给拦下了。
“你的鼻炎又开始了,药有没有吃?”她看着我问道。
“这两天都在吃,但还是老这样打喷嚏,没事的。”我说道。
“按时吃药,多注意点。”她似乎关心了起来。
“恩”我没有看她答应了一句。
吃完饭,一起转了好多的地方,没有感到一丝疲惫的样子。在离开的时候,安娜拉着女儿的手,我站在另一边,女儿瞬间落下了泪。小家伙不知哪来的那么多的泪水,是不是这一幕已经在她身上形成习惯了,到这个点她都会情不自禁的掉眼泪。
我们都已经有些酸楚,安娜也一样。
“晶晶,爸爸下次和你再玩。”我说着,用手将女儿顺着眼角落下的泪水擦去,两行泪,怎么也擦不去,擦了又会湿。没有办法,我给安娜使了一个眼神,她们离开了,我也离开了。
每天重复着一样的日子,充满疲惫,充满不安,还有心死,这样日复一日,何时是个头啊。
在母亲的面前我强装着,最可能的让她看不到我的无力回天,让她看到我有精神,看到我身心有所好转,那样她不会再为我担心。
每天每天,在我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开始,她为我的忙碌已经源源不断输送到我的房间。一个放着煎蛋的碟子,一块冒着热气的饼子,一碗已经加了糖的稀饭。我不用做任何的东西,只要拿起筷子就能吃,拿起勺子就能喝,但我拿不起且放不下的是母亲对我的期盼与担心。
母亲的头发已经增添了不少,时而伴着阵阵咳嗽,她的身体已经越加衰弱,眼眶经常有流过泪的痕迹。她为了我还一直操心着,那份心思什么时候才能舒展开,那份心思什么时候才能安静下来。我给不了确定的答案,我也保证不了。我的现状已经不可能再让身边的所有回到从前,现在只能是在母亲面前强撑着,撑着让她看到我而感到安心。
有好些时候,当我踏入家门时,她不曾回过神来。直到我叫一声“妈”时,她才缓过神来。她的心是紧崩着的,她每时每刻都为我悬着心,深怕有一天我不会踏入家门。
一天当中她都会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吃什么,什么时候回家。她也在强装着,硬撑着,她的声音已经努力着去掉颤抖,去掉难过,去掉不安,去掉焦虑。留给我的是平静,是不舍,是渴望的眼神。
时间一秒一秒消逝着,在母亲的发间消失,在她消瘦的脸上消失,在她有些颤抖的手上消失,在她无望的眼睛里消失。
有时我也好怕,深怕一觉醒来时,没有人进入我的房门,没有人给我说一句“你醒了”,没有人再给我端上那暖暖的写着母亲的早餐。我怕,真的怕,怕到我会失落,怕到我会拍打我的头,我的身体。
让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落在我身上,上苍,不要伤及我的亲人们,他们都很爱我,请别伤害他们。
债务一天天紧逼,一天天无数的可怕的电话。曾经想过轻生,那样的走掉会是多么幸福和幸运的事,没有债务,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所有的迷茫和困惑将我围绕,填满整个脑子,理不清任何头绪。
我翻遍了整个电脑,走遍了整个网络,各种各样的搜索,各种各样的招工信息,只要能给高价钱,再苦再累做什么都行,只要不违法乱纪。有时还想只要有人肯出钱将我卖掉都可以,只要能换来与我有关系的人的安心和他们生活的平静。
我每天钻进房子,有时一天都不会出来,看不到阳光的我埋藏在黑暗里。承受着心灵的撞击和神精的拍打。
有时会想,如果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周围的人们会是怎样的生活,与我有关系的人们会是什么样的生活,那些欠他们债的人们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我真不敢想,害怕去想。
如今,负债近60万,每天工作,不吃不喝,将近二十年。二十年后,我的身边还有谁,父母还在吗?女儿和安娜的生活会好一些吗?不敢想,我怕了,怕这些事情出现在面前,出现在脑海,出现在梦里。
我没有选择,夹起行囊,收拾好一切,朝那里走去,要么重生,要么死亡。临走时我写了一份声明:王鑫与***断绝父子关系,王鑫与***断绝母子关系,与王莉断绝兄妹关系,与王文断绝兄弟关系,王鑫所欠的债务由王鑫本人一人承担,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然后签名写好日期,把它轻轻的放在房间的抽屉里。悄悄的走出了家门,走出了这个世界。
带了多少钱,不知道,要拿回多少钱不知道。
路好长,好长,走过了黑夜,走过了白天。走过了春秋,走过了四季,掠过了长空,掠过了所有人们善良的心。我从天而降,落在了时空的角落,落在了黑暗的隧道,落入了心生心灭的地方。
我已经别无选择,已经走投无路,再怎么使出力量,也已经无力回天,回不到从前,回不到过去,回不到曾经那个帅气,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已经找不回曾经“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爱情,找不回深深相吸,坚定钢强的兄弟情,找不回一心想给父母好日子的坚定信念。
终点已经到来,我人生的钟即将停落,时间可能定格,我将就此止步。
我拿着证件冲向了人群,冲进了关闸,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挤进人流。上帝,保佑,如果可以,让我的生活重归平静,让我的家人们安心生活,让我的爱情继续,让我的女儿健康成长。可敬的上帝啊,可敬的神灵啊,求你们给我最后的希望。
这时我被带出了关口,他们将我推出了来时的铁栅栏,他们带着凶煞的眼神将我的证件丢出,并严厉的指着撕掉的页码处给了我警告。我被恶狠狠的抛出了世界,丢进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