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也明白,这闹事绝非无缘无故,安静茹将他们撵走没有细细调查,也算是保全了他们的脸面。只是对沈氏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这件事到底与沈氏有没有关系说不准,可她的形象在太夫人心头已经彻底改观了,倒是事实。
安静茹回到荣恩轩,就瞧见春香和紫苏站在门口,两人低声说着话儿,看见安静茹他们,紫苏推了推春香。春香匆匆擦去脸上的泪,忙迎上来见礼。
虽然极力掩饰了,安静茹却还是瞧见她眼底的水光。夏香已经惊呼着迎上去,只问道:“春香姐姐怎么了?”
紫苏咬着牙,借着屋里的灯光一瞧,春香一双眼已经哭得红肿!
夏香一问,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刚刚擦去的眼泪,又成串儿滚下来。安静茹只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的落泪。
春香历来不是爱哭的性子,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如此失态。安静茹扭头盯着紫苏:“你来说!”
紫苏还没张口,春香就哭着道:“不要说!不要说!”
夏香和赵嬷嬷扶着春香下去歇着,安静茹没费多大今儿就从紫苏嘴里套出来。
夏香是安家的家生子,春香并不是,原是在南方的时候从牙婆子手里买来的,七八岁就跟着安静茹,后来安家上京,她主动提出跟着来,她并非是死契,一般来说留到二十岁便要放回家嫁人,免得有违人伦遭报应。
不过在安家做事的女孩儿,安老太太和陈氏一般不会留到二十岁,十八岁就开恩放回去。几年前从南边上来,还放了两个才十七岁的,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春香那时候年纪小,自己又不愿回去,便没放她。
没想到她哥哥寻来了京城,就是要求了春香回去。
“这也没多大的事儿,春香怎么就那么伤心?她不愿意走,我给了她哥哥旅费叫他回去就是。”春香才十六岁,而且安静茹已经想好了,等她年纪大了配给谁。春香虽然是奴婢,但这些年相处下来,却是姊妹情份。
紫苏叹口气,“还不知这些。奴婢听春香说,她还有一个妹妹的,算起来今年才十三岁,他哥哥已经把她妹妹送去给人做妾了。”
才十三岁?安静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十三岁能做什么?当初在南边,安静茹还去过春香的老家,离小城不远的郊外,那时候确实还有个才几岁的小丫头,“她爹娘不是还在么?”
“她娘已经没了。”紫苏以前觉得自己可怜,没爹没娘一辈子做奴婢,如今看着春香的遭遇,倒觉得没有亲人有没有亲人的好处,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牵挂。“他哥哥还要把她送去做妾,彩礼已经收下了。”
紫苏这样说,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彩礼退了便是。但如果是这么简单,春香也不会那么失态了。
安静茹换了身衣裳,赵嬷嬷安顿了春香去传了晚饭过来,吃了晚饭安静茹就去看春香。内宅女眷的事儿男人一般不过问,韩睿华就歪在榻上看书,等安静茹回来。
春香哭得眼睛都肿了,木槿真拧了热帕子给她敷。安静茹自己在床边坐下,春香看见她,又落下泪来。
安静茹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安慰了几句道:“紫苏已经与我说了大概,你说说吧,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春香咬着嘴唇,家里能出什么事儿?那几年家里艰难才把她买了,家里少个人吃饭,爹娘也不要她的月例银子,就叫她留着以后脱了奴籍嫁人时预备嫁妆。后来哥哥跟着人做些小买卖,日子倒也过得去。她却不愿离开安家,因此每每哥哥说要赎了她回去她都没答应。
没想到来了京城没两三年的功夫,家里的情况是越来越好,娘却不在了。而哥哥……
“姑奶奶,奴婢……”春香不知道如何开口,哥哥有了钱,人品作风就变了,本来在乡下盖起了新房,买了地,却不想沾上了赌瘾。不过半年的功夫,就把这些年的积蓄都输个干净,而妹妹,“姑奶奶,您不知道,我妹妹到底怎么样了……像奴婢这样的出身,与人为妾,并非是绝路。奴婢也不是并不明白,为妾身份低人一等,随时都可能没了命。然而,至少死得干干净净,而还有一条路,就是死了也不干净的。”
春香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安静茹只觉心潮起伏,“春香,你跟了我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我绝对不会勉强你。也知你的心思,哪里就愿意为妾?”
春香泪流满面,“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姑奶奶,奴婢从来没想过做妾……可是……”
那话她终究是说不出口,玷污了自己的耳朵就罢了,难道还要玷污姑奶奶的耳朵么?春香垂下头去,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泪水浸湿。安静茹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敢逼问,这丫头脾气倔。只是一心琢磨着她方才说的话。
穷人家的女孩儿,送去为奴为婢也不见得是一条生路,去了好的人家,遇上好的主子,等年纪大了放回去配人倒也没什么,也有品绣一般的,或者牡丹那样的,做了爷们身边的小老婆、通房。
安静茹嫁给韩睿华不是没想过这个时代的特征,不过姜氏从来不过问,韩睿华对她也算是好了,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也刻意地压迫自己不去想。
小老婆、通房,身为奴婢,这都是她们无法自己掌握的。或者有些人也是自愿的,大宅子里不愁吃不愁穿,有些手段的,或者遇上个开通的正室,生了儿子,儿子有本事,一辈子也就不愁吃不愁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