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低低应了一声,嫁给韩睿龙之前,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只要待他们好,必然能得到他们的回报。可去了才知道,玉姐儿养在太夫人身边,她是庶出的女儿,不过一副嫁妆嫁出去就罢了,并不碍事儿。可怀哥却已经有了单独的院子,摆明了是不需要她去操什么心,她主动示好,叫旁人看着,却好像是她不安好心。
设想和现实差了很大一截不说,太夫人一碗汤药已经表明了态度,不希望她过早生子。不许她接近怀哥,贺氏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
好在,她并没有忘了她要嫁去韩家的初衷,她总要让那个人明白,当初舍弃她是多么愚蠢的做法。
贺氏抬起头,脸上哪里有半分娇羞,平静的仿佛一口古井,“娘别说了,我都晓得,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贺氏暗暗地告诉自己,不能着急,第一回合虽然输了,可一次失败并不代表永远失败。
贺三夫人却被女儿的模样弄得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紧张地问道:“可是夫家给了你气受?这才过门……”
“娘,没有的事儿,太夫人很是和蔼,上面没有婆婆,我反而轻松了许多,再说……”韩睿龙娶了她哪里吃亏,续弦能娶到她这样出身的,不知祖上烧了多少高香。
贺氏握紧双拳,她是韩家明媒正娶的,她是韩国公府的女主人。就算韩睿龙忘不了前妻,就算她现在没有儿子,谁也不能动摇她的位置。安静茹再有能耐又如何?等丈夫袭了公公身上爵位,她就是正正经经的浩命夫人。
韩睿华再出色又如何?失了韩国公府的助力,他也不过是个六品官罢了。安静茹也不过是个六品官的官夫人,如何能与身上有浩命的自己比较?
贺氏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脸上的笑容愈发明艳,望着一脸担忧的和贺三夫人,微笑道:“娘别再担心我了,我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
贺三夫人摇头叹息,“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如何不知道你的性子?不想让为娘的担心,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娘老了,就是想操心也力不足。人一辈子有舍有得,该放下的就当放下,耿耿于怀伤的终究是自个儿,何苦为了一口气毁了自己一辈子?”
“你这样的处境,要嫁的好已经不容易,女婿年纪是大了点儿,但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更懂得心疼人……你既嫁了他,就一心一意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何苦为了一口气毁了自己一辈子?”
马车一摇一晃,传来“蹬蹬”的声响,贺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借着这口气将胸膛里的浊气吐出来。
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玩闹伤了堂妹的头,那个时候父亲罚她跪了一夜,隔天才放她从屋里出来,她看到母亲哭红的双眼,搂着她哭道:“你要争气,以后别再这样让为娘的担心……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那口气,你父亲在族里受排挤,你们做儿女的更应该争气才是!”
其实那天晚上,她根本就没有跪,父亲离开后,乳娘就偷偷拿了点心给她,然后铺了床叫她睡,乳娘一直守着,只要听见有人来,就将她叫起来。父亲也不是真的舍得要罚她,否则乳娘也进不来。
她只记得那时候母亲说: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一口气!
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王妃做媒,就是贺家最鼎盛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殊荣,贺氏一族历来是清贵的书香大族,在读书人眼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是父亲做了总兵,族里那些人看他们也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韩睿华的确不是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那又如何,他两榜进士的功名,贺家已经三代人不曾出现一个了。
她终于可以在姊妹中扬眉吐气,成为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族里那些长辈也终于认可了她。可就在她憧憬着未来,算着日子等回音的时候,等来的却是韩睿华大婚的消息,而新娘不是她。
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出来,韩三奶奶出身低微,一时之间,原本与她要好的姊妹,统统看了一场笑话,她贺三姑娘,竟然被一个举人的女儿比了下去!
“姑奶奶,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怀哥年纪小,等大了就懂事了。”张妈妈见她脸色阴霾,还当是为韩睿龙提前离开生气。
贺氏敛了神色,嘴角扬起一抹笑:“妈妈想多了,我如何不明白这些,我也是从小长大的,小时候不一样闹着要跟爹娘一块儿?”
张妈妈笑起来:“姑奶奶这样想就对了,今儿夫人叫带回去的衣裳,趁着在太夫人屋里就给了怀哥才好,这样也好让太夫人明白,咱们夫人也将怀哥当亲外孙。今天的事儿……咱们夫人也不计较。”
贺氏淡淡地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道:“我都知道。”
回门也不能等着一起走,这将她搁在了什么位置上?母亲为他开脱不说,竟然把姿态放得这样低!
“妈妈,有些口渴呢。”贺氏漫不经心地道,借此打断张妈妈的话。
张妈妈忙翻了包袱找出牛皮水袋来递给贺氏,贺氏扭开盖儿刚吃了一口,马车忽地一顿,她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抓,那水袋跟着就打翻了。好巧不巧就落在一个玄色包袱上,那里面就是贺三夫人为怀哥预备的秋裳,放在丫头的马车里怕弄坏了,特意叫张妈妈亲自抱着……
张妈妈唬得顾不得自个儿,忙伸手去拿水袋,但包袱上已经有一团水渍,瞬间就渗透了。帘子外头赶车的婆子忙朝里头道:“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差骑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二奶奶、妈妈可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