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大老爷忽然从书房回来,他什么也没说,但是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歇在正屋。没过多久,太夫人又找了姜氏一回,这一回直接指了两个丫头过来,说是姜氏屋里现在添了杰哥儿,原来的人恐怕忙不过来。说是过去伺候她,她那里不明白是给丈夫预备的人。
姜氏领着两个丫头回来,沈氏就把钥匙交出来了,直说她料理不好府里的庶务。太夫人点了头,姜氏仍旧主持中馈。
那会子,沈氏初理家,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府里的事儿就多了许多。姜氏屋里的人多有不平,觉得是沈氏没事找事,姜氏倒能理解,沈氏娘家父亲卧病在床,沈夫人要照顾丈夫,不能教沈氏理家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因为沈氏才导致儿子早产,但想来也不是沈氏故意的,姜氏并不曾真正怪她。而她也是真对杰哥儿好,杰哥儿身上穿的,几乎都是她亲手做的。
还没满一岁的杰哥儿病了那一场后,后来倒是好了,且也一日比一日壮实,姜氏多少放宽了心,再料理家里的事儿,总会把沈氏叫上,明里暗里教她如何理家,如何管理下人,事无巨细,只要姜氏懂得的,都教给了沈氏。
那时候,沈氏总会跟在她身后,像体贴懂事的妹妹一般。
等杰哥儿满了一岁,过了周岁宴,便又病了一场。这一次倒是不算厉害,可杰哥儿的弱就体现出来了。别的孩子满了一岁即便不会走路,也能爬了,杰哥儿却不行,总是安安静静的,只有肚子饿了才会哭两声。
太夫人送来的两个丫头还好端端地在屋里,姜氏明显感觉到婆婆的不悦,找了适当的时间劝大老爷。大老爷却道:“咱们还都年轻,太医即便说了那样的话,我却不信。母亲那里我去说吧……”
姜氏却是明白的,当初公公屋里也有好几个姨娘,现如今死的死了,活着的也去了庄子上,唯一有生养的那位,生三老爷时难产死了。没有生养的姨娘,要活得好不容易,即便是去了庄子上,也会受到刁奴欺压。大老爷袭了公公的爵位,身为武将,最后会不会如同公公一般……
也就在这个时候,沈氏怀孕了。太夫人吸取了教训,从太医诊断出喜脉开始,便让沈氏养胎,晨昏审定都免了。
“当初夫人怀孕时,太夫人并不曾这般紧张,若不是二夫人,咱们大爷也不会……”
金嬷嬷立即给丫头一个眼色,丫头撇撇嘴垂下头。这样的话,姜氏时常听到,但没想到后来太夫人竟然说,如果沈氏这一胎是男孩,就过继到她名下。
太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正遇上杰哥儿感染风寒,一岁半的杰哥儿还不会走路,太医说恐难养活。
姜氏抱着杰哥儿落了一夜的泪,金嬷嬷提醒她:“咱们屋里的人怕是要好好儿理一理了,夫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没有心眼儿。”
姜氏如何不明白金嬷嬷的意思,太夫人要把沈氏的儿子过继到她名下,虽然是二老爷和沈氏的,毕竟是正经的嫡出,大老爷又坚持己见不肯纳妾,若是杰哥儿没了,她又生不出来,不得已的情况下,丈夫和妾侍生了儿子,立庶为嫡太夫人那一关绝对过不了。
两年多的时间,姜氏看太夫人对三老爷的态度,就知道她不喜欢庶出。况且,公公在世时,屋里也有好几个姨娘,却都生不出儿子,除了三老爷的生母是太夫人的陪嫁丫头。
“二弟妹不是那样的人,你别多心乱想。”
金嬷嬷一脸着急,“人心隔肚皮,便是掏出来也未必看得清。奴婢是怕夫人伤心才没说,前儿听二夫人屋里的丫头说,为了那间夫人和二夫人一起开的铺子,二夫人还专门找了自己人去看里面账目,可见是……”
“本来就是我们一起开的,她要看账目也是应当的。”
金嬷嬷道:“正是这个理儿,根本不必偷偷摸摸的……”
姜氏打断金嬷嬷的话:“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舍得,这事儿不过太夫人随口说说罢了。”
金嬷嬷有提到茶杯的事儿,姜氏叹道:“是我粗心大意,下面那些人你也不是不明白,那个不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金嬷嬷情知说不过,叹了口气。沈氏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事儿的影响,太夫人之后也没提。沈氏怀孕后,立马就给二老爷屋里安排了两个通房,她则安心地养胎,太夫人时常过去看她。
一转眼便是来年,沈氏顺利生了个儿子,姜氏去看她时,她紧紧抱着孩子的模样,活像怕别人将她的儿子抢走了似的。看来太夫人的话在她心里也起到了作用,姜氏微微叹了口气,看了孩子一会儿,叫刚刚才学会走路的杰哥儿过来看,杰哥儿虽然会走路了,可摇摇摆摆的并不十分稳当,他不经常说话,但脾气也倔强,就像他父亲一样,不要别人牵着他的时候,去牵他,他就会发脾气。
杰哥儿拿着小玩偶去了床边,因为重心不稳,一头扑在孩子身上,手里的玩偶落在孩子身上,孩子扯着嗓门大哭起来。吓得杰哥儿小脸苍白,沈氏急忙抱着孩子哄,不经意地看了杰哥儿一眼,眼里多少有些责怪之意。
那一次姜氏板着脸教训了儿子一顿,杰哥儿似懂非懂,稚声稚气地道:“儿子是想把这个玩偶送给弟弟……”
但沈氏那头已经起了防备之心,杰哥儿再去的时候,龙哥儿都被乳娘抱着。杰哥儿渐渐的似乎也明白了,抓着姜氏的手问:“为什么二婶婶不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