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企图的唐远,开着老板的宝马车,一直把朴博送到新沙村179栋农民房的楼下,才刹车,然后掉头,返回市中心的公司宿舍楼。
朴博目送着发小开着引人注目的宝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才掏出钥匙串,用感应器刷开冷冰冰的铁门。
电梯刚好下到一楼。前几天被困于电梯的情景,忽然浮现在朴博的脑海。面对已经敞开的电梯,他忽然却步了,不敢抬脚迈入阴森的电梯。他双腿不听使唤,僵硬在那里,像****的身体掉进了零下80°的冰窟,身体瞬间冻成冰像,关节不能舒展,肌肉不能收缩,血液凝固。隐藏在黑暗中的空灵,似乎从背后拉住他,死活不肯放手,力量之强大超乎他的想象,像落入虎口的山羊,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他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着——坐电梯?还是走楼梯?坐电梯的轻松和快捷,诱惑着他进来;而困于电梯的惊悚镜头,依然历历在目,像尚未痊愈的伤疤,隐隐作痛。眼看着电梯门就要闭合,他下意识地摁一下旁边的按键,让它继续停留下来。如此重复了五次,他才下定决心——走楼梯。
他提着提包,克服着身躯的重力,一步一个台阶地向上冲。爬了好几分钟,他才上到11楼,没有气喘兮兮,却是满头大汗和汗流浃背。
他打开1101的房间,进入有些寒碜的大厅,将提包挂于门后,脱下鞋子、袜子、牛仔裤和T恤,解放了被束缚十几个小时的身体。
顾佳正身姿前倾,坐在木椅上,低着头刷朋友圈,不遗余力地推广着她代理的好好面膜。看到朴博开门进来,她本能地抬起头,看到他满头大汗的窘相,大吃一惊,皱一下眉头,轻声地问:“博士。怎么出那么多汗?刚跑完步吗?”
“不是啦。我从一楼爬上来十一楼。这么高强度的运动,当然出汗了。”
“啊?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吗?电梯不坐,怎么想着爬楼梯上来?”
“我正要走入电梯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上次我们被困于电梯的情景,我的脑子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控制了,犹豫了好一会,最终不能战胜恐惧,只好向它妥协,放弃坐电梯。”
“那次事件过后,面对电梯时,我怎么没有过像你这样的感觉。那晚,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后,就将困于电梯的事件,忘得精光了。我即使坐电梯时,也不会勾起惊悚的镜头。难道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我的心理素质好?”
“也许,我应该像你那样,忘记该忘记的,留下该留下的。也许,一万年后,我们活在当下的所有人都会被忘记,就连遗忘都会忘记。谁也不会忆起我们曾经多么努力地挣扎在一个不可思议的时代,我们曾经多么相爱、希望、恐惧,我们曾经花费了多少精力,将赐予我们的那几年勉强过得像个样子。懂得遗忘,才能获得更多的快乐,就像扔掉房间里没有使用价值的物品,空出更多的空间盛放必需物品。”
“听起来,怎么像虚无主义的论调?你今晚没发高烧吧?”
有些疑惑的顾佳,好奇地走到朴博的身旁,伸出手,触摸一下他的额头。她没有感觉到发烫,禁不住噗嚇一声,笑了起来。
朴博做个鬼脸,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德国首席无神论者——米歇尔.施密特.所罗门的观点。我今天在公司闲着时,在微信公众号上看到的。”
“什么米歇尔?是哪个年代的历史人物?。”
“是活在当下的德国名人。只不过他的观点过于犀利而引人关注。其实,就是计较纯粹的唯物论观点。”
顾佳双手托腮,睁大双眼,直勾勾地凝注着一本正经的朴博,听得如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噘着嘴说:“你刚才说的那段话好晦涩难懂。听得好费劲。”
“这是哲学的魅力,需要慢慢去体会,慢慢去领悟,悟通了,你就受益匪浅。”
“你不要陷入这些不靠谱的哲学里面,有什么用?还不如动动脑筋,想想怎么赚钱,怎样理财,才现实。是不是?”
“嗯。生活,不仅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也需要哲学、文学和娱乐等等消遣。我跟你说件事。我那位发小,就是被富婆包养的那个,他今晚介绍了一个投资新加坡原始股的赚钱项目给我,有点像买股票,听说它的股价涨得还蛮快的。只是不知道靠不靠谱?”
“啊?什么新加坡原始股?我怎么没听说过,会不会是骗人的项目?”
“我听他说,每卖出一万股,股价就涨1分钱,如果介绍别人买,还有相应的提成。挺诱人的。”
“你也买了吗?听起来,怎么像做传销的?”
“我没买。你觉得,值不值得投资?”
“先观察观察,不急着买。”
“我觉得,可以花几千块,投资一点,如果靠谱的话,再加大投资。怎么样?”
“不要啦。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哦,那就这样吧。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夜已深,他们悄然地结束了今晚的谈话,不再纠结于纷纷扰扰的琐碎之事,不再讨论投资新加坡原始股的可行性,准备进入另一个世界去休养生息。
第二天早上,朴博和顾佳在等电梯时,碰到了住在他们隔壁的邻居——赖勇。他们虽然是邻居,仅有一墙之隔,但平时很少在一起吃个饭、说说话,不是因为有一次赖勇跟他借火机用,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平时,他们最多在电梯里撞见了,急匆匆地聊几句话,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朴博觉得,赖勇和他的关系还没有微信上的朋友亲密。朴博虽然不知道微信上陌生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看不见他们的音容笑貌,却可以躲在虚拟的空间,穿越无形的围墙和鸿沟,天马行空地瞎聊,互相倾诉着各自的心声,发泄着苦闷的心情,分享着彼此的快乐。
电梯到了,朴博和赖勇依次走入电梯。朴博识相地摁一下关门键,让电梯早点关门运行。
“博哥。你知道吗?我昨晚被困在这部电梯了,好恐怖啊。”赖勇没有完全走出昨晚的惊悚事件,有些庆幸地说。
“啊?昨晚几点的事?”朴博睁大了双眼,有些惊讶地说。
“十一点左右吧。当时,电梯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当电梯升到3楼时,突然停了,里面的灯光灭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我忽然被吓住了,恐慌得像来到了地狱似的,慌张地打电话求救,却没有信号。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掉入了马里亚纳海沟,慢慢地往下坠。这种恐慌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电梯被打开。”
“不是吧?我昨晚也是十一点左右回到,当时,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坐电梯。后来,我突然改变了主意,爬楼梯上楼。要不然,昨晚我也被困于电梯了。真悬!”
“你的运气真好。逃过了一次惊悚经历。”
“我们前几天的晚上,曾经困于电梯,也是突然就停了,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恢复正常。自此以后,我每次坐电梯,都有种莫名的恐慌感觉,像猪肉绦虫寄生于大脑,难以彻底清除。昨晚,这种恐慌的感觉来得相当的猛烈,导致我放弃了坐电梯,想不到因祸得福嘛。”
“这么巧。我昨晚好像也是困了大半个小时,电梯在没有提示下,神奇地恢复如常。开始上升。这电梯是不是坏了?”
“看起来,是年久失修了吧。不然,怎么老是出问题?”
“但,你看看,它上面的维修单还写着上个月刚维修过呢。”
赖勇指着头顶上的电梯维修单,满脸困惑地说。
电梯嘎然而停,安全地下降到一楼,自动地打开厚厚的不锈钢门,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它的程序指令。
朴博他们三人,不愿意在电梯里多停留一秒钟,迅速迈开脚步,依次走出沉闷的电梯,用感应器打开紧锁的铁门,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