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扶着向魂入轿,八角碧玉宝盖,凤鸾华幔轻摇,角下荡着八盏滚金如意灯,奢华至极。修桑喉间愈见发紧,唇色苍白,自此,采薇轩内再不见往日那抹馨姿馥影,海棠红动人。
冰砚掀起轿帘,轻缓一声:“小姐,要起轿了。”
隔着厚实华贵的锦帕,向魂缓缓而沉沉地点了一下头,冰砚突觉裹在数层软纱厚锦里的小姐只是一把淡淡的云烟,任风一吹,便会四散无踪。
皇家羽林骑开道,礼乐齐鸣,潢潢是天家威严,婉婉是娴静佳人,沿途街人争相目睹,赞声不绝于耳。向魂裹在厚服重锦里,头顶犹如千斤,昏昏沉沉不知天日,掌心竟渗出细细密密一层汗,周身燥热,一张秀脸憋得煞白。
巳时,迎娶仪仗直入前清门,经永嘉门,广元门,再过最后一道丹龙门便入得皇宫外廷,一路均由正门经过,而非一般嫁入皇家女子所过的侧门,足见身份尊贵荣耀无上。
廷内太监将队伍一路引至函元殿,花轿停下,喜娘掀帘请出向魂,冰砚在旁小心翼翼扶着,兢兢迈向大殿,而后恭敬下跪,倏然间只觉一团明黄高高立于大殿之上,万人朝拜,气势恢弘。
典礼伊始,冰砚扶持之姿已成倚靠之态,全身恍然无力,眼滞手僵,皇家仪仗冲天,礼乐震耳,直教她心也跟着一起震荡,惶惶不知所处。
礼官读颂词,烟花爆竹于皇宫上方粲然绽放。乐师齐奏祥和曲,太监高唱凤鸣朝阳。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向魂被牵引着一步步踏上皇阶,沉首敛眉的她只瞧见一方镶金红绫蛟龙靴,靴头微微上翘,趾高气昂,这便是她要携手一生的良人了,无论生死,永被冠以他姓。不知为何心口一窒,一滴莹泪悄然滑落。
懵然中谒了三拜,向魂只听见耳边祝福欢语不断,也分不清谁是谁,浑浑噩噩又上了花轿,绕过宣政殿,紫宸殿,穿过中元门便到了内廷。昭庆宫在内廷东南面,四周有九曲回廊,内有落尘馆,明德斋,花萼楼,景色精美细丽为宫中一景。
按习俗,新娘在入洞房前不得言语,不许掀盖,也不许擅自进食,是为不吉。须待夫婿入房以龙称挑去盖头,方能一同用膳,意为夫妻同心,一结终生。
但直至向魂足前一缕阳光转成微弱烛影,那所谓良人依旧寻不见一丝踪影。向魂早已饿得全身无力,眼前昏花,却依旧端正坐在烛光里,金线红锦的盖头落落垂至交叠双手,流苏连连。
手脚渐渐凉冷,李莳杰仍未出现,冰砚着急,偷偷从后门寻人去了,留下向魂一人坐在榻沿,满眼红艳逼人。蓦地,她一把扯下龙凤呈祥金丝如意帕,连带桌上龙称一并甩了出去,清脆击地声撞得她心中快意阵阵,舒爽无比。